我們僵在門縫前,那「叩叩」聲並非來自人類的手指,而是晚風穿過氣窗與窗框的共鳴,可那節奏,分明就是有人有節奏地輕敲木頭——一下、兩下、停頓、再一下,彷彿在傳遞某種訊息。
「妳聽……像不像爺爺以前教我們摩斯密碼的節奏?」妹妹顫抖著小聲說,眼眶紅紅的,顯然也想起爺爺曾經在夏夜的庭院裡,拿著小木棍輕敲柵欄,教我們「SOS」和「我爱你」的密碼。
我點點頭,心裡卻仍舊恐懼不已。整棟房子靜得詭異,藤椅上的灰塵沒有被翻動的痕跡,連一絲人氣都感受不到。但我們還是忍不住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
房內昏暗,只有夕陽餘暉從那扇微微敞開的氣窗灑入,在地上拉出一道金黃色的光帶。書桌依舊擺著爺爺的老花鏡、一杯早已蒸發乾涸的茶,還有一本翻開的日記。我慢慢走近,心跳如雷,手顫抖著翻開那頁......。
「2025年6月15日,乖孫們放暑假要回來了,真高興。最近腰酸痛得厲害,可能得請鄰居阿明幫忙打掃一下。希望他們還喜歡吃我做的滷蛋。」
那是爺爺的字跡,絕對不會錯。
我們愣住了,那股恐懼忽然被一絲希望取代。如果日記是最近的,那爺爺他……還在?
「哥,醒醒!快醒醒!我們到站了!」妹妹拉著我的衣服推搡著。
原來只是一場夢......。
下了車,我拉著妹妹向爺爺奶奶家走去。從車站步行大概二十分鐘的路程,我們便遠遠地望到了一棟熟悉的二層小樓。
來到門前,大門虛掩著,妹妹迫不及待推門而入,我隨即跟了進去,昏暗的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心想爺爺奶奶去哪兒了,此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嘎吱」聲從樓上传來,像是有人緩緩地在地板上走動。我們顫抖著對視一眼,然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踏上樓梯,往樓上走去。
樓上的走廊更為昏暗,塵埃在夕陽中漂浮,彷彿時間被凍結。我們來到最裡側的房門口——那是爺爺奶奶的臥室。門縫中透出一絲微弱的光。
我推開門,瞬間,一股混合著藥草與檀香的氣味撲鼻而來。
房內,爺爺坐在舊木床上,背有些駝,手上拿著一本相簿,正一頁一頁地翻著。他身旁的窗邊,奶奶戴著老花鏡,一針一線地縫補著一件舊衣服,神情專注。
「爺爺!奶奶!」我大喊,淚水瞬間湧出。
爺爺抬起頭,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那個熟悉的、溫暖的笑容:「呀!你們回來啦?怎麼這麼晚?我們還怕你們迷路了呢。」
奶奶也放下針線,轉過頭來,眼眶泛紅:「哎呀,長高了好多啊,我差點認不出來。」
我們衝進去,抱住他們,彷彿要把這幾個月的思念、恐懼與困惑全都傾瀉而出。妹妹更是哭得稀里嘩啦,像個迷路後終於找到家的孩子。
「可是……可是房子裡……巴士上……」我語無倫次地問。
爺爺笑了,摸摸我的頭:「傻孩子,哭什麼,累了吧!」
「那……那書房裡的叩叩聲呢?」我語無倫次地問。
奶奶笑著說:「可能是風吧,你爺爺這房間的氣窗啊,老是不關緊,風一吹就響,跟有人在敲一樣。」
我們愣愣地看著彼此,腦海中的恐懼竟是一場荒誕的夢境,此時手中的溫度、眼前的笑容、熟悉的氣味,都是真實的。
夕陽完全沉下,房間內的燈被爺爺點亮,昏黃柔和,映照著四張重逢的笑臉。
原來,最深的恐懼,不過是因為太過想念;而最美好的驚喜,是當你以為失去一切時,他們其實一直都在,只等著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