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濛,雨絲像針一樣刺進我的外套。我低著頭,踩著積水的巷道,手裡緊握著那張剛被辭退的通知書。這是我半年來的第三份工作,沒有一份能撐過三個月。我不是不努力,只是命運總愛開我玩笑。
我從小家境清寒,父親早逝,母親靠著在街市賣菜養活我們一家三口。作為長子,我理應撐起這個家,但現實卻讓我一次次跌倒。我讀書不算差,卻因為家裡沒錢供我上大學,只能早早出來打工。送外賣、搬貨、做倉務,我什麼都試過,卻什麼都不長久。
我記得有一次在貨倉工作,凌晨三點搬貨,手指被鐵箱夾傷,血流不止。我咬牙繼續搬,怕被扣薪。那晚我回家,母親看著我腫脹的手,眼眶紅了,只說了一句:「你這樣撐得住嗎?」我沒回答,只是低頭吃飯,飯裡有血的味道。
苦,是我生活的底色。我習慣了在地鐵裡打瞌睡,習慣了用泡麵當晚餐,習慣了在面試時被冷眼看待。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注定要活在這種日子裡。
直到那天,我在街角遇見了阿嫻。
她是我中學同學,後來讀了大學,現在在社福機構工作。她認出我,叫住我,我們坐在便利店外聊了很久。我沒說太多自己的困境,只說最近在找工作。她聽著,眼神裡沒有同情,只有理解。
「你有想過讀夜校嗎?」她問。
我愣住了。從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讀書。
「我可以幫你申請資助,先讀一個文憑課. 程,慢慢來也可以。」她笑著說,語氣輕鬆,像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
那晚我回家,翻來覆去睡不著。我想起母親的背影,想起自己一次次失敗的經歷,也想起阿嫻的眼神。那不是憐憫,而是一種邀請——邀請我走出苦海。
我決定試一次。
報讀夜校的過程不容易,申請資助、準備文件、面試,每一步都讓我緊張。但我堅持下來了。白天繼續打工,晚上上課,生活變得更累,但我感覺自己在往前走。
課堂上,我重新接觸知識,重新認識自己。我開始寫作業、參與討論,甚至在期末拿了優異成績。我第一次感覺,自己不是社會的邊緣人,而是一個有可能、有能力的人。
一年後,我完成了文憑課程,申請到一間中小企的行政助理職位。薪水不高,但穩定。我租了一個小房間,開始儲錢,也開始計劃未來。
某天,我在街市幫母親搬菜,她看著我穿著襯衫,笑著說:「你現在像個先生了。」
我笑了,沒說話。心裡卻默默地想:苦,真的快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