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天氣炎炎,太陽散發刺熱的光線,把整個大地都照亮起來.人們卻是不太喜歡陽光,從室內透過玻璃窗往外俯瞰,行人個個穿著短袖短褲;有的打開帶有防曬功能的陽傘;有的手上拿著扇子不停地搧啊搧,似要把熱氣趕走;有的無懼一切,直直在街上行走,可是從他們快速的步伐,也可知道他們對太陽忌諱.即使狡黠的行人使出各種方法也逃脫不了太陽的魔爪,個個汗如雨下.在這個人與太陽的鬥戰中,太陽毫不費力就驘了.
即是窗外有多炎熱,一幅凍冰冰的混凝土牆把光線都阻隔開來.對比室外的熱鬧及多姿多財,室內只有一片靜穆和黑白兩色.坐在靈堂一旁,身穿祭衣,眼神空洞,望著拜祭的人上香弔喪.空氣中只有人的呼吸聲以及散碎的腳步聲,冷氣從衣領鑽入,好不冰冷,時間好像停頓似的,一切都變得麻木.然而,手上的紙質感把我神游的靈魂從幽暗無盡的深淵拉扯回軀體.
手中緊緊抓著一張照片,紙上泛黃的痕跡印記著照片經過歲月的洗滌.那是一張十件前的家庭照,也是母親最後一張的家庭照……照片中有三位,從右至左數去,分別是我, 母親以及兄長.背景充斥著大片大片的紅花,代表喜慶,好不老套. 母親在照片正中間坐在有滕花雕刻的梨木椅上,兩側伴隨我和兄長.不若而同扯起了45度角的機械式笑容,好不生硬.盡管是十年前的照片,也不難看到片中小女孩眼紅紅,眼角帶著淚水拍照.這張照片好比一磚石頭,狠狠向我心底撞入,殘破的記憶碎片飛散,開出朵朵的玻璃花,從玻璃花中的鏡片,反射了當年拍照的記憶,也把我的思緒帶到十年前.
自幼便失去父親,母親獨力養大我和哥哥,父親一詞是家中的禁忌,我們害怕提及父親會引起母親對父親的思念,圖增傷感,而母親認為不能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庭,對我們有愧,於是隻字不提起父親.父親就好像我們心中帶有倒勾的箭,每次想起父親,未治癒的傷口就被倒勾扯開,鮮血四周飛濺.故此我們都不愛拍照.
但是,哥哥的一份功課帶來一個契機,還記得功課的要求是一幅家庭照.由於家中沒有照相機,相比起買一部照相機,去影樓拍照較經濟,於是造就了家中唯一一次拍攝家庭照的經驗.記得當時影樓座落在樓上,樓梯又長又窄,漆黑一片,只能夠摸著冰冷的牆走,從指尖傳來凹凸不平的觸感,加上每踏上一步,木梯便會發出「吱吱」聲,令我更恐懼影樓.一時間引起我對家庭照的抗拒,因為家庭照令我不斷思念起父親,我不由自主耍起性子來,一屁股坐在樓梯上,不在向上.我實在不情願,不情願在沒有父親的狀況下拍家庭照.想到此,我的眼淚仿佛開了水喉的開關,淚流不停.多年來的壓抑一瞬間爆發,說出那句我至今仍後悔著的說話:「父親呢?家庭照沒有父親像樣嗎?」母親用嘶啞的聲音回應我:「盡管沒有了父親也不要緊,媽媽來做這個家庭的支柱,所以不用哭,我的小寶貝.」在幽暗的樓梯間,我看不見母親的臉,從她的咽聲,我知道我傷害了媽媽的心.
一直以來,媽媽故作堅強,做一個撐起家的女強人,好比拚命三郎把爸爸的職習也做齊,就是希望我們不要因為家庭的缺憾不快樂.如今我的一句說話卻打破她的期望,也令她更愧疚.樓梯間一片沉默,誰也沒有出聲,唯有踏著鴨子步走向影樓,用兔子眼影下了家庭照.
看著照片中母親的微笑,眼淚不由自主聚集在眼眶,形成一條小溪,沿著臉龐向下流到下巴處匯合,墮落在照片上.假若時光可以倒流,我會緊緊抱著母親表達我的愛意.
視線上移, 靈堂上掛上一張白布祭文,寫著:「劬勞未報」,視線滯留在祭文上,時間也此刻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