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木門在暮色裡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像誰在暗處歎了口氣。我攥著生鏽的銅鑰匙站在門廊下,看牆根的青苔漫過三級石階,恍惚間竟分不清這聲音是來自門軸,還是記憶裡奶奶總說的「老屋在喘氣」。
這是我第三次來收拾爺爺的遺物。前兩次都是匆匆忙忙,直到這次踩著暑假尾巴來,才發現西廂房的窗紙破了個洞,風灌進去時,會卷著蛛網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有誰光著腳在屋裡小跑。
「別自己嚇自己。」我對著空蕩的堂屋嘀咕,把帆布包往八仙桌上一放。桌角的青瓷瓶晃了晃,掉出半片乾枯的桂花——是去年秋天的,爺爺走前總愛在瓶裡插滿院子裡的桂花。
收拾到後半夜,怪聲第一次真切地鑽進耳朵。不是風聲,是「篤、篤、篤」的輕響,像有人用指節叩擊木板。我猛地停住翻木箱的手,月光剛好從東窗斜切進來,在地面割出一道銀亮的界線,而那聲音正從界線另一頭的臥室傳來。
心跳驟然加快,指尖捏著的舊相框硌得掌心生疼。那是爺爺七十歲時的照片,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坐在院裡的藤椅上,膝蓋上攤著本線裝書。照片邊緣已經發黃,可他眼裡的笑意還像當年那樣溫暖,仿佛在說「怕什麼,爺爺在呢。」
我咬咬牙推開臥室門。書櫃頂的座鐘早就停了,鐘擺靜靜垂著,倒顯得牆角的衣櫃格外突兀。怪聲就是從衣櫃裡發出來的,這次更清晰了,還夾雜著細碎的「沙沙」聲,像蟲子在啃木頭。
「誰在那裡?」我抓起門後的掃帚,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葉子。衣櫃門忽然「吱呀」一動,門縫裡漏出點昏黃的光——原來是櫃子深處藏著的臺燈,插頭還歪歪扭扭地掛在插座上。
打開櫃門的瞬間,我愣在原地。裡面沒有什麼鬼怪,只有一個蒙著灰塵的木匣子,而「篤篤」聲來自匣子里的座鐘零件——大概是白天翻動時碰鬆了,鐘擺正輕輕撞擊著木壁。至於「沙沙」聲,是從匣子旁的牛皮紙袋裡傳出來的,我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竟是一疊泛黄的稿紙,上面是爺爺的字迹,記錄著他年輕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