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過烏雲,灑在空屋上。舊日旋律迴盪在地下室。
小明仍站在那,翻閱那本泛黃的日記。
留聲機的指針在緩緩滑行,播放柔和旋律,像是仍停留過去。
日記中,娟秀字跡述說著一家人的日常——父親是音樂教師,母親愛歌唱,「我」總在練習鋼琴。
生活瑣碎不斷重複,如耳畔循環的和諧樂章。
一頁頁依舊,直至又掀開下一頁。
⋯⋯
那一刻,留聲機戛然而止,循環的節奏被攔腰折斷。反常瞬間充斥整個空間。
那整頁沒有日常,只剩下了一句不完整的話,
「火,著火了,逃不出」
端正的字跡變得慌亂,似在掙扎求救。紙張泛黃破碎,沾滿漆黑灰燼。
小明詫異文字,妄想理解含義。
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對。這家人早已離去,為何留聲機能持續運轉?
「叮噹——」
與此同時,附近鄰舍門鈴響起。白髮老人打開了大門。
「老先生好。您知道附近那傳出怪聲的空屋嗎?」一道充滿活力的聲音炸響,來自一位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
老人搖搖頭,低聲說着,「那裏不乾淨。」。
「是有鬼嗎?」少年毫不避諱地問。
「或許吧。」老人言此,似想到了什麼,回頭望向屋內舊日曆,又看向少年灼灼的好奇。
「想聽故事嗎?那跟我來。」老人忽地拿起門旁的鐵鏟,走向那座空屋,少年默默緊隨在後。
一老一小站在門口。眼前空屋,即使在白天,仍被高聳的樹林籠罩,盡顯陰森詭異。
看見這幕,少年眼底浮現恐懼與不安。而老人不顧少年,繞到屋後。少年只得快步跟上。
沿途房子窗戶已破碎,路上每步都得小心地上玻璃碎渣。
屋後,昏暗的四周,唯有一束陽光照亮了被藤蔓遮蔽的地下室入口。
入口木門已腐爛,甚至有破損。腐朽氣味從中傳出。
老人默默用鐵鏟清除這些難纏的藤蔓,道出這裏的故事。
五十年前,這裏住了一戶家人,丈夫是音樂教師,妻子熱愛歌唱,兒子亦總彈奏鋼琴。
這裏日日被動聽的音樂包圍,音符日夜不停跳動,旋律不斷圍繞着。
說到這,纏繞的藤蔓被鐵鏟鋸斷。
「吱呀——」
木門被推開。
老人沿樓梯走下去,老邁的腳步卻異常沉重,
「登!登!登!」
彷彿每步都踩在過去的塵埃裏。
小明似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猛然回頭——卻空無一人,唯微風刮入的呼呼聲。
突然,留聲機再次轉動,打破地下室的寧靜。但播出的非一向柔和的音調,而是火焰噼啪作響。
屏氣凝神注視四周的小明被突兀的噼啪聲嚇了一跳。
就在他驚魂未定望向留聲機,地下室牆上的焦痕驟深,熱浪自外捲入,小明不由劇烈咳嗽。
火災?
小明意識到這,跑向樓梯。
然而哪還有樓梯,樓梯早已坍塌。月光透過烏雲,穿過門口,跨過倒塌的樓梯,撒在地下室,是如此遙不可及。
眼前是絕路,背後是火焰噼啪作響。小明已絕望,死亡視乎無可避免。
這幕,他想起日記中最後的一句。
「火,著火了,逃不出」
他回頭看向那本日記,卻見一位白髮老人站在那,眼神空洞呆視日記。
「快逃……這裡要燒起來了!」小明對老人大喊,對方卻毫無反應。
下一秒,濃煙乘門外的風瞬間吞沒地下室,把僅存空氣壓榨出去。
小明無力攤倒,濃煙充斥肺部,窒息蔓延全身。
他本能求救,「火,著火了,逃不出,誰能⋯⋯救⋯⋯」。
每一隻字都擠壓着缺氧的肺部,期望有人聽見,卻加速死亡。
「結局是什麼?」
昏暗中,少年站在老人的後面。
面前是一個木制祭祀枱,枱上放着一張黑白全家福,照片前是一本日記,一旁則放着一台舊式留音機。
那晚,噼啪音律吞噬了一切美好。
大火中僅丈夫逃了出去,而妻子倒在臥室,兒子困在地下室。
悲傷的丈夫弦中再無出現過輕快的音調,只有哀愁。
他失去了一切,連觸人心弦的音樂也未能守護。
興許是因為樓梯崩塌,那場大火,沒焚燒地下室,留下了留聲機和冰冷的兒子。
老人放下唱針。留聲機依舊可運作,重複著昔日的旋律——
男人的拉弦聲、女人的歌唱聲、男孩的鋼琴彈奏聲,結尾是家庭溫馨的笑聲。
一剎那,在萬千旋律中,老人映出的不是蒼老面容,而是瀟灑男子的身影,但回過神,又變回皺紋深陷的老人。
「這裏不乾淨。我仍能聽見他的悲鳴、求救⋯⋯」老人滄桑、乾澀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吞吐。
少年只是搭了搭老人的肩膊,一言不發。
空間中只有舊日歡愉旋律仍在循環,和此刻沉默是如此矛盾。
老人放下了手電筒、工具刀、錄音筆。
少年不解,老人說:「手電筒能劃破黑暗,工具刀能劈開阻擋。錄音筆或可重新聽見他的聲音呢?」
在小鎮的邊緣,有一座被時間遺忘的空屋,不時傳出怪異的音響。
亦有一位被死神遺忘的少年,拾起了手電筒、工具刀、錄音筆,
下定決心要找出空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