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就像剛吃了一塊黑巧克力帶來那突如其來的苦澀。但當時間一到那舌頭上餘下的苦便會慢慢變成甘甜。 苦澀的味道到了某一日,某一刻還是會消散的。而我在追逐夢想的每個晚上也悄悄盼着這苦盡的日子能快些來臨……..
那絲苦澀像是從那一天開始蔓延的。當我登上那夢美而求的舞台,空氣彷彿凝固,台下無數雙眼睛形成無聲的潮汐。在我奮力躍起、試圖以最完美的弧度詮釋一位完美無瑕的芭蕾舞舞者時,一聲輕微的,只有我自己聽見的撕裂聲從右腳踝深處傳來,尖銳的痛楚如毒藤瞬間纏緊神經。身體在失衡中沉重的嘭一聲墜地。觀眾席傳來驚呼聲,酒紅色的布幕便急急落下,沒有燈光的照耀,黑暗吞噬了舞台,也吞噬了我這多年來追夢的世界和斷絕了我的希望。
我還記得診斷書上淡淡寫著「右跟腱二級撕裂」,醫生的話語冰冷又務實:「復健期漫長,能否重返舞台,取決於你的意志,更取決於身體最終的答案。」不幸中之大幸,沒有落下永久兩字的「死亡宣判」,希望與絕望在我心頭上同時湧出。石膏的沉重和藥膏的氣味成為新的囚籠。她凝視鏡中那個被疼痛折磨得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卻又不甘墮落的自己,與昔日那個在舞台上明媚自信的少女對比,顯得陌生。
後來,復健室成為了我最常去的地方,每一次的腳踝屈伸,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銳痛,冷汗瞬間浸透衣衫。我亦只是緊咬著下唇。這卻也比不起從前練芭蕾舞時吃過的苦頭。我盯著牆上巨大的全身鏡,鏡中映出的不是優雅的舞者,而是一個在疼痛中扭曲、顫抖、面目猙獰、醜陋的困獸。羞恥感如針遍布了全身,一點一點的刺痛著我,提醒着我那痛苦的回憶。當治療師要求我嘗試用受傷的腳踝承受一點點身體的重量時,那鑽心的痛楚讓我瞬間脫力,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淚水混合著汗水洶湧而下,我第一次像個孩子般蜷縮著失聲痛哭。不是為這錐心刺骨的疼,而是為那個在鏡中被摧毀得面目全非的我。舞台上那眉梢眼角都在散發的驕傲,此刻每一寸肌理、血肉和皮膚都在劇痛中崩解。
然而,當晨曦再次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掙扎著爬起,小心翼翼地扶著牆,顫抖著抬起那隻包裹著厚厚護具的右腳,用盡全身力氣,僅僅讓足尖輕微觸碰地面。一股尖銳的電流佈滿了我全身,令我幾乎窒息,倒吸了一口氣。每當夜幕降臨,我的心情變得更沉重。我常思索著自己是否還能重返舞台,是否還能再次感受到那份舞蹈的快樂。種種片段都在腦海中浮現,讓我心如刀絞。心中既羨慕又嫉妒,眼淚不自覺地滑落。不甘心的我渴望回到舞台,但又感到深深的無力感。那種恐懼如同陰霾籠罩在心頭,讓我倍感窒息。
但心裏傳來了一句:「可是跳芭蕾舞不是從小以來的夢想嗎?」對啊,如果現在的我放棄了,不就是自己親手埋沒這個夢想。這使我在復健時打起精神,告訴自己要堅強。即是緊咬着牙關,雙腳在顫抖,也沒有放棄這唯一重回舞台的機會。汗水無數次模糊視線,疼痛如影隨形。終於等到了石膏拆除的一天,每一次踮起腳尖的嘗試,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恐懼。彷彿腳下不是地板,而是隨時會碎裂的薄冰。無數次摔倒,無數次爬起,支撐我的是鏡中那雙眼中重新燃起的鬥志和決心。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克服了內心恐懼,走出了困着我的牢籠,雙腳終於能正常地在地上行走,我終於能靠自己奪回屬於自己追尋夢想的機會,前方等待着我的是我重回夢想的道路。等待着我的是那一份甘甜而再不是苦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