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來

  • 作者筆名:何煒森
  • 發表日期:2025-08-21
  • 寫作年級:F2
  • 字數:1140
  • 文章類別:其他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把新畫好的稿子發在平台上,順手點開私信,卻跳出一句陌生訊息:

「你好,我是一家小型遊戲工作室的策劃,畫風很合我們新項目的需求,方便聊聊合作嗎?」那一刻,我盯著螢幕愣了很久,指尖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敢落下。腦海裡第一時間閃過的,竟是奶奶皺著眉那句「你說你天天在那畫畫有什麼用?」——可緊接而來的,是小學時自己偷偷在課本角落塗鴉、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卻意外收穫表揚的記憶。原來那些看似無用的線條,早已在悄悄發芽。我深呼吸,回了「可以」,然後把手機反扣在桌面,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我卻覺得胸腔裡有一團小小的火被點燃。奶奶在客廳看電視,我鼓起勇氣走過去,把那條訊息遞到她眼前。她瞇起老花眼讀了好幾遍,才抬頭看我,嘴唇動了動,最終只說出一句:「……那你可要認真做,別耽誤功課。」沒有想像中的長篇大論,也沒有「別做夢了」的冷水。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或許只是擔心我走得太遠、摔得太疼,才會把「讀書」當成唯一的安全繩。而我,也終於找到了另一條可以站穩的繩索。合作比想像更累。白天要上學,晚上要改圖,常常熬到凌晨兩三點。第一次拿到的稿費並不高,卻足夠我給自己換了一塊入門級數位板,也給奶奶買了一件她念叨很久卻捨不得下手的羊絨背心。她收到時只「嘖」了一聲,卻連著穿了整個冬天。DSE那年,我的成績依舊不上不下,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恐慌。我把作品集和合作履歷一起寄給了幾所大專的數碼媒體設計系,面試時老師指著其中一張角色立繪問:「這個光影是你自己研究的?」我點頭,他笑著說:「挺好,繼續保持。」放榜那天,我收到了其中一所學校的「條件取錄」——只要中文科及格就能正式入學。我衝進廚房跟奶奶報喜,她正在炒菜,鍋鏟「哐噹」一聲掉進鍋裡,油花四濺。她背對著我,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聲音有點啞:「……及格而已,你行的。」後來,我如願進了那所學校,繼續接外包、參加比賽、認識更多同行。大二那年,我們小組做的獨立遊戲拿了亞洲學生遊戲設計獎的「最佳美術」,頒獎典禮在深圳。我把獎狀拍照傳給奶奶,她回了一張模糊的照片:電視正播著本地新聞,螢幕下方滾動字幕裡赫然出現我的名字。她配文只有四個字:「我錄下來了。」再往後,我靠畫稿和項目分成攢下第一桶金,給家裡換了台不卡頓的新冰箱,也給奶奶報了去桂林的旅行團。她出發前一夜,把我小時候那些皺巴巴畫稿從抽屜深處翻出來,一張張攤在茶几上,像舉辦一場遲到的個人畫展。她指著其中一張歪歪扭扭的全家福,語氣半是埋怨半是驕傲:「你那時候連鼻子都畫歪,現在卻能靠這個吃飯啦?」我笑著沒接話,只是默默把那張最舊的畫框了起來,掛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燈光下,水彩筆的痕跡早已褪色,卻仍能看見那時候我偷偷在角落寫的一行小字:

「等我長大了,要讓大家為我驕傲。」原來這一天真的來了。

不是驚天動地的逆襲,也沒有小說裡「考上清北」的奇蹟,只是那些曾被認為「無用」的線條,一點點把生活原本的灰色塗成了暖色。奶奶的嘮叨還在,卻多了句「別熬太晚,傷眼睛」;我的成績依舊不算耀眼,卻再沒人說「畫這些有什麼用」。窗外的木棉又開了。風一吹,花瓣落在案台的速寫本上,像多年前那個在課本角落塗鴉的小孩,終於把夢想遞到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