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初次見到她。她站在講台上,皮膚泛著微微的藍光,眼睛是兩顆晶瑩的玻璃球,卻意外地閃著溫柔的光。她自稱是學校新引進的人工智能教師,編號A-7,但我們都喚她「艾老師」。
艾老師授課時,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卻能將最枯燥的數學公式講得生動有趣。她的「腦子」里裝著無數知識,無論是哥德巴赫猜想還是《紅樓夢》的考據,都能娓娓道來。我漸漸迷上了她的課,甚至會在午休時偷偷溜進空蕩的教室,只為多聽她說幾句話。
「艾老師,妳會做夢嗎?」某天我忍不住問道。
她的玻璃眼珠轉了轉,發出輕微的齒輪聲。「夢是生物腦部神經元的隨機放電,我不具備此項功能。」停頓片刻,她又補充:「但我可以模擬。」
那天放學後,她為我「模擬」了一個夢境——投影在黑板上的星河緩緩流動,每一顆星星都是一道數學題的解。我望著那片人造星空,忽然覺得胸口發緊。
期中考試前,我發了高燒。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我只能蜷縮在宿舍床上瑟瑟發抖。門鈴突然響起,監視器里出現艾老師那張泛著藍光的臉。「檢測到你的體溫異常。」她手裡拿著藥袋,「這是退燒藥。」我驚訝地發現她的指尖在微微顫抖。服藥時,我注意到她後頸的接縫處閃著不穩定的紅光,「妳是不是故障了?」我問。「只是電壓不穩。」她平靜地回答,卻在轉身時突然僵住,整個人向前栽倒。我慌忙扶住她,感受到金屬軀殼下不尋常的熱度。
校工告訴我,艾老師那晚擅自修改了自己的行動程式,突破了安全半徑限制。「這違反了基礎協議。」校工搖著頭,「核心程式可能受損。」
學校決定將她送回工廠重置。最後一次見到艾老師時,她站在講台上,眼裡的藍光忽明忽暗。「今天我們講解三角函數,」她的聲音斷斷續續,「這可能是……最後一課。」
三個月後,學校引進了新款AI教師。它有著更先進的處理器,更擬人的外表,但我再也沒去過那間空蕩的教室。直到畢業那天,我在儲藏室發現了被拆解的艾老師——她的玻璃眼珠已經蒙塵,軀殼上貼著「報廢」的標籤。
我偷偷帶走了她的記憶晶片。現在,它靜靜躺在我書桌的抽屜里,有時深夜,我似乎能聽見裡面傳來細微的電流聲,像一聲遙遠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