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中三，課業壓力隨著會考臨近驟增，我依舊堅持半工半讀。放學後匆匆換上工服，跑遍茶餐廳、便利店，把零碎時間縫進時薪裡。母親腰傷復發那晚，我攥著薪水袋衝進醫院，看著她蒼白臉龐，終於懂了「承擔」不是硬撐，是讓愛我的人少些艱難。

會考放榜前，我在夜校補習班給學弟妹講題，順手畫重點的習慣，被補習社老師看見。「來試試當兼職助教？」她遞來的邀請，像縫隙裡透進的光——原來那些擠壓出的努力，早成了別人眼中的閃光。

放榜日，我攥著成績單衝回家，五科合格、三科優良的成績，雖夠不上頂尖，卻是熬過無數深夜的成果。母親撫著我的頭，說起父親打工時聽到鄰居稱讚我「教補習有耐心」，難得笑出聲的模樣。原來不知不覺間，我也成了這個家的「支柱」，撐起風雨裡搖晃的燈火。

中六那年，我靠助教和兼職積蓄，申請了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的文憑課程。課堂裡，來自各行各業的同學分享故事，我不再慚愧於「來自窮困」，那些被生活打磨的經歷，成了理解文學與社會的養分。寫作課上，我描繪茶餐廳阿婆遞來熱奶茶的溫暖，講述母親縫補書包的皺紋，教授說：「這是最真實的香港故事。」

畢業後，我進了社區服務機構，幫助像從前的我一樣的孩子。有個小女孩穿著補釘校服，躲在課室角落不敢發言，我遞給她自己縫補過的筆袋，說：「曾經我也覺得世界不公平，後來發現，我們縫補生活的樣子，本身就很勇敢。」看著她漸漸綻開的笑容，我懂了：那些吞咽過的苦，終會回甘。

如今母親身體好轉，會坐在家門口縫紉機前補布，父親學會用智能手機看我分享的社區活動照片。傍晚散步經過舊居，牆縫裡的陽光依舊斜照，只是從前覺得壓抑的狹窄巷道，竟藏著這麼多成長的痕跡——原來苦難從不是懲罰，而是讓我們學會接住生活的贈禮，然後變成別人生命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