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
- 作者: 梁宓兒
- 寫作年級: F5
- 寫作日期: 2024-6
- 學校: 嘉諾撒書院
要是一直沉於夢中的話,該有多好啊。在那裹,我能化身最漂亮的大藍閃蝶,憑虛御風,飛遍各地,展現自我。但夢,終究是夢,總有夢醒的一天,令人措手不及卻無能為力。
我本是一隻蝴蝶。至少在我矇矓的夢裏確實如斯。
猶如童話故事般,我的母親並不與我同類。她是一朵花,散發著芬香的美麗花兒,而我則是她花苞中的一隻小幼蟲,在她無微不至的呵護下破蛹而出,並汲取她的花蜜成長。待我長大至長出了雙翼、學會飛翔時,我的家庭也熱鬧起來。弟弟、妹妹……皆環繞著母親撒嬌,爭先恐地爭寵著。即便是夢也會登生不如意的事,弟弟妹妹年紀尚小,哪怕是慈母亦顯得力不是心,無時無刻不在嘆息,好言相勸地教導我的弟妹,偶爾也要求我――家中的長女,顧一下我小小的家人們。可我才剛可以飛翔啊,我想以自身的力量,飛遍天涯,上高山,進深海,無遠不到。那是我最大的夢,難道我不得一直在夢中沉睡嗎﹖
母親的花香變了味道,不像以往般甜美,反倒多了一股雨天的氣味,雨水無情地打在花瓣、綠莖、及細根上,是由心而發的憂鬱,亦是這份無以言表的雨,使我的夢蘇醒了,化身一場虛幻、虛無,翅膀亦跟著化為烏有。
沒了翅膀的蝴蝶,仍算是蝴蝶嗎?我不知道,我無法也不敢思考此事――那太沉重了,是無可奈可的悲傷,至少我還有夢可做――我安慰自己,抬頭看著在空中起舞的弟妹,而我只能倚在母親身旁――至少我還有夢可做,只需家人平安,那我還有什麼好奢求?只要一家在一起,哪怕我為家庭奉上了我的夢,又有什磨好怨恨的呢﹖看著弟妹暢快地遨遊,我只能撫摸我身後枯萎的翅膀。那一夜又下起了第無數次的雨。
但童話故事總會好起來的。我的童真猶在,甚至比同齡蝶還來得天真。就算在家裏不由得鬱悶,不過在學校,我還能是一隻活潑可愛的蝴蝶。看,蒼蠅老師又來說教了,在耳邊來飛夫的聲音讓我煩躁而惹人叛逆;不遇我喜歡一位蟬同學,他的歌聲響亮且動人,可惜他只在盛夏唱歌,每每看他表演,我都得挑一片葉子,為我在烈日當空下不被陽光蠶食。
他們都跟我說:「你還在做這種白日夢嗎?」言語中多少帶點嘲笑和挑釁,我卻不在乎,更覺可憐。夢啊,多麼可貴又難得,只有在夢中才能擁有一個我獨屬的世界,使我能脫離現實,在無邊不盡的宇宙中做自己。
無論思想多自由,現實卻成反比,把我束縛著,連夢都不得不低頭屈服。
我在外沉醉於白日夢時,母親的健康每況越下,花瓣沒了先前的鮮紅,取而代之的是褐色的皺痕及發青的香腺,不得不送院醫治。那時看到數輛白車閃爍著紅藍交錯的燈,我感覺到內心有什麼破滅了,支離破碎、分崩離析,正如我的世界分裂成上千上萬的碎片,再也拼湊不出自己的模樣、自己的夢――那天,我十二歲。
身旁的弟弟妹妹已圍群哭注,小小的眼睛滿溢出淚水,止不住的水滴及哀鳴成了那天的雨聲,卻只有我融不入其中。我過去安慰我僅餘的家人們,雨聲在我耳旁徘徊,感天驚地,連天神聽了也不得不揪心。
弟弟扯緊了我的衣角,毛鬆稀疏,四肢填著薄弱的肌肉,用仍帶奶音的聲音拉著我:「媽媽去哪裡了﹖我、我看到有很多人把她帶走……」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伸出顫抖的雙手,撫摸他依然未長全的頭髮說:「別擔心,姐姐我去看一下媽媽,你們要乖乖待在家中。」他們點頭答允。
我回到房問,脫去一身蔚藍校服,穿上一套漆黑大衣,看向室外鋪滿地上的葉子,我拿起了黑傘,踏入了雨幕中。
那天的雨喚醒了我第三個夢。
我也不再是蝴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