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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杯熱牛奶，頭就沒那麼疼了。」

母親端著杯還冒著熱氣的牛奶，小心翼翼地步出廚房。牛奶的濃香一下子蓋過女兒身上散發的殘餘酒氣，屋子裏只剩下溫暖沁人的奶香。

沙發上的女兒手扶著額，一臉痛苦神色，只見她一頭亂髮，在深秋裏也只是穿了件小背心，衣衫單薄。嗅到令人放鬆的牛奶香氣，女兒挪開額頭上的手，向牛奶一瞥，正當人以為她想伸手取杯之際，她竟又默然把頭埋在膝蓋上了。

母親見女兒無動於衷，坐到她身旁，愛憐道：「天冷，快喝下暖暖身子！」

女兒耐不著母親再三咐囑，不耐煩地接過牛奶，呷了一口，卻皺眉道：「這，黏糊糊的，弄得我很不自在。」說罷放下牛奶，冷眼看著母親，看似另有所指。

母親似乎聽出了女兒的弦外之音，雙唇微張，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說道：「是……媽管得你太緊了嗎？」女兒別過臉去，不願看著母親，母親輕歎一聲，道：「媽是怕你弄壞身子呀！病倒了，你……」頓了頓，道：「又怎上課學設計？」

女兒一怔，愕然道：「你不阻止我唸設計了嗎？」

「看！你又病倒了。你若能早點睡，少喝酒，我又怎會阻止你？」母親輕歎一聲，道：「你還是先喝牛奶吧，快涼了。」

桌上的牛奶不知不覺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衣，把底下的牛奶和外間隔絕了。女兒輕輕朝牛奶吹了口氣，那層薄衣隨即泛起了波紋。母親見狀，湊身用力吹了口氣，把薄衣挪到一邊去，露出下面潔白的牛奶，拿杯子向女兒手中送去。

女兒垂下頭接過杯子，杯子內的暖氣經由雙手傳入她體內，讓她冰冷的四肢頓時暖和起來。她慢慢喝著，滿腔甜味在舌上散發開去，傳入心脾，使她不期然想起兒時在母親懷裏喝牛奶的情景。一杯牛奶竟把這塵封已久的記憶翻了出來。

「你小時候也要把牛奶衣弄走了才肯喝呢！」母親溫柔笑道，雙目凝視遠方，顯是同樣沉醉於記憶深潭內。

「那層衣把底下的牛奶隔開了，也把它困住了。」女兒靜靜地說。母親一愣，道：「現在弄走了它，就沒事啦。」

女兒點點頭，繼續細味杯中牛奶。前一陣才覺得牛奶太稠太黏了，現在卻覺得無比舒適，彷若在把某種在撕裂的東西黏合。頭上如在撕裂的痛楚，忽爾又消逝了。

某種奇妙的東西，早悄然混入牛奶去了。

「噢！」母親輕呼一聲。「我還是給你拿顆頭痛藥吧！」正彎腰準備站起來之際，身體卻突然僵住，左手扶到腰背上，不禁緊閉雙目，掩飾痛楚。

「喂！」女兒嚇了一嚇，道：「你還是好好坐著吧，我沒事了。」

母親聞言，順從地坐了下來，輕捶腰部，強顏歡笑道：「媽也沒事的。」

「媽！」女兒紅著臉道：「我……給你倒杯牛奶吧，對腰骨好的。」言畢，如同逃脫般飛身衡入廚房。卻沒注意到，久未出現在母親臉上的安慰笑容又浮出來了。

某種東西，也在悄然溜進這杯牛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