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位
- 作者: 曾俊權
- 寫作年級: F6
- 寫作日期: 2025-10
- 學校: 保良局甲子何玉清中學
指尖捏著蝴蝶,忽然想起三年前——我用保護費給阿妹買過跟著托色蝴蝶的。原來我的崗位,從阿妹那句「好警察」就扎了根。
那是香城的警服,像塊遮羞布。總探長辦公室的抽屜對著黑道的紅包,這是警察守著各自的街巷來「抽水」,收得少了,還會被嘲笑「不懂規矩」。我入職第三個月就賺夠了。以前在碼頭幹貨半年的錢,西裝口袋裏中帶著沉甸甸的硬幣,走路都帶響。街坊們看見我就躲避,買報紙的陳伯會把攤位往巷尾挪,糖水舖的阿珍在收碗時會故意把勺子碰得叮噹響。可是黑道的人見了我會遞上香煙,說:「阿蛇,你真夠意思!」當時,我竟覺得這樣才是「混得開」。
只有住在對面的小女孩躲避我。她叫一心,總坐在自家鐵閘後摺紙船,見我走過就讓著小臉笑,露出沒門牙的笑容。那天我巡邏通過手帕攤,正在看見他拽著媽媽的衣袖哭,手指著一條印著藍蝴蝶的手裙。我鬼使神差地掏出保費拍在攤上。一心抱著手拍磞起來,湊到我跟前說:「叔叔,你真是個好警察!」聲音清脆得像冰塊撞玻璃,有些刺耳。我喉結動了動,扯了扯嘴角。
這句話一直刺往我的心,直到那天暴雨夜。
那天,我躲在茶餐廳,避著雨,看見三個黑幫跩著一個小身影。我向來不理會拐賣的,但那些救命的聲音雖小得像線,卻一下子勾住了我的耳朵。——是一心。我第一反應是摸口袋裏的信封,裏面裝著黑幫這個月的「月錢」。腳如灌了鉛,腦裏有兩個聲音,在爭吵:
「專心回餐廳喝杯熱奶茶,這事和你沒有關係。」
「可是那是一心,是抱著蝶手帕說你是好警察的一心。」
雨砸在鐵皮上嘩嘩響,我看見地上躺著一塊藍布,角邊被踩得髒,蝴蝶皺成一團。突然想起一心摺紙船的樣子,想起一心仰頭笑的樣子,想起一心說我是個好警察的樣子。我攥緊警棍沖了去,使勁砸在領頭人的胳膊上。那人痛得罵娘,我趁機把一心往懷裏一護,往家裏的方向跑。與水混著汗水流入眼睛,一心的臉貼在我的警服前襟,抖得像片樹葉。
到了家門,才發現警號被扯掉了一半,警棍上粘著泥。那晚。我坐在樓梯間的台階上,生怕有人追來。摸了摸胸前空蕩蕩的警號位置。以前總覺得是面子,是撈錢的工具,可是剛才把一心護在懷裏時,才覺這塊布沉甸甸的,此裏面裝的不是威風,而是對崗位的責任。
後來雖然我沒向街坊「抽水」,魚蛋攤的阿叔要多給我一串,我笑著推回去。層叠的報紙被風吹散,我蹲下來幫她撿。他愣了愣,帶來杯熱水。有次一心看見我,舉著塊新的蝴蝶手帕跑過來,說:「叔叔,這個給你查看。」我接過手帕,看見上面蝴蝶翅膀繡得整齊,是她媽媽連夜縫製的。
傍晚的街燈亮起,我站在巷口看著街坊們收攤。阿珍從糖水舖探頭來,喊:「阿蛇,要不來碗要芝麻糊?」陳伯揮揮手說:「今晚有雨,記得帶傘啊。」我摸一摸肩上的光輝,夕陽把它照得發亮。
原來崗位從不是一塊招牌,也不是一份薪水。——是一心有難時,你不能轉身走;是街坊們把熱水、芝麻糊遞過來時,你要承受得起這份信任;這條街上的煙火器,你要站在這裏,替他們擋著風,忠於自己的職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