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攝影中找到快樂

人在兒時總是會盼望着長大,渴望時光可以走得快些,以為便能擁有更多,擁有更廣闊的天空可以飛翔,擁有更寬敞的草地可以奔跑。然而,我步入中學生涯後,才意識到成長帶來的只有更多枷鎖,以及無止境的失去。隨著見證越多聚散離合,心智剛成熟的我,開始意識到人生無常,漸為無法制止時間的洪流,只能接受失去而感無力。直至我遇上了攝影,讓我能保存美好,並從中找到快樂。

生於香港,為了考取功名,未來尋得好工作,而埋於書海,壓得喘不過氣,是身為香港學生的命運,但攝影成了我絕境中喘息的空間。自從我接觸攝影,我總是會攜上一部相機伴我離家。每當走在街上,隨心而逛,我都會倍感舒適快樂,到處看看,到處找找何處有別樣的美景。就這樣,我養成了「觀察美」的眼睛,習慣留意周遭不同景物,尤其是一些途人從沒留意的光景。

我愛看晴空萬里,陽光從樹蔭中穿透至地面,樹影婆娑,光斑與影子重疊交錯,隨風晃動而閃爍,猶如上映一場光在嬉玩的皮影戲,吸引我去細心欣賞和享受這場精采的演出。我亦愛看陽光灑落海面,波光粼粼,水光瀲灩的景色扣人心弦。水波雖一起一伏,卻是有規律的,伴隨陣陣海浪聲,平靜了我躁動煩擾的心。而我最愛看鳥群於空中與雲朵相映襯,鳥兒總是在飛翔,像在望著遠方趕路,卻擁有我最渴望的灑脫和自由。上空的雲朵則在徐徐漫步,有時被夕陽染上顏色,好不悠閒自在。這何嘗不是我想擁有的生活呢? 我深知這些都是望塵莫及,便舉起相機拍下數張,將美景定格。我看著相中的光景被我獨佔,不禁沾沾自喜,心底裏盡是美滋滋的。

除了自然景色中的寶藏,由人互動而成的畫面亦別有一番風味。每每走在路上,四週行人動態各異,我總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觀察著他們的行為舉止,就像一個天真的小孩,滿心期待着有甚麼有趣之景會現於眼前。有時我會感到一陣輕狂的風呼嘯而過,若然回眸一看,會發現是一群風華正茂的少年,正騎着單車,往朝陽的方向奔馳。少年一頭黑褐色的頭髮,被日暉浸染成金黃色的蠶絲,根根分明而又透著光,順著風肆意地飄揚。調皮的風衣亦跑進少年的衣袖和領口裏,使純潔的白襯衣如活了般,一同隨風擺動著。他們正值青春年華,彷彿沒有顧慮,沒有煩惱,心中只載著身邊仍未分離的摯友和眼前能使自己奮不顧身的目標。年華相近的我竟被此情景打動,心裏好奇著,到底前路仍有何等光景等著他們發掘呢?

若然少年的青春光景是耀人的晨曦,那親子攜手的背影便是動人的餘暉。有次日落西山,我注意到一對母子正大手牽小手,走在紅日之中,成了一道輪廓分明的黑色剪影。影子漸走漸遠,母親的身影好像慢慢縮小,孩子的黑影卻逐漸變大,但兩個影子始終連在一起,緊扣彼此,沒有分離。我隨即舉起相機,「定格」時光,彷彿暫停了時間的流逝,暫緩了人們被歲月逼向前的腳步。再次細味相中的溫情景致,那動人的親子情真使我沉醉,轉化成一股暖流湧現心窩。我不禁因快樂滿足之情而提起臉上的嘴角。

隨著攝影的日子越長,記錄下來的相片便越多。但我慢慢發現我保存下的,不單是一張張相片,更是難忘的時光和珍貴的情懷。正如鳥兒不會永遠展翅高飛,太陽亦終會下山,光芒消逝使景色無法一直保持明艷動人。但我能將鳥兒展翅飛翔時最自由的瞬間定格,讓夕陽停留於最豔麗的時刻,永久記錄下來。人生年華亦如是,時間匆匆流逝,少年終有天會失去朝氣,與摯友各散東西。母親亦會衰老成佝僂的身軀,再無力氣牽著孩子的手走漫漫長路,最後只剩下那形單影隻去完成餘下的路程。而相片便能保存當刻人與人的情感和年華:活在相中的少年永遠意氣風發,青春洋溢;母親能容顏未老,仍緊緊拖着那稚嫩的小手邁步前走。這些有「保質期」的事物,都一一被我用相機攝下,成為永不變質的畫面,珍而重之地收納在相冊中,深深地印在我腦海中,供我隨時回味,重溫快樂時光。

正因為人無法抗衡萬物終將逝去的命運和法則,世事瞬息萬變,所以唯有攝影,雖無法阻止失去的事實,但能定格美好,使本來瞬間即逝當下成為永恆,記錄成實體的影像,讓自己能重溫之餘,亦能將美好分享給世上不同的人,讓大家都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感受別人相中傳達的故事和溫度,長存於人們眼中和腦海中,這便是攝影的意義。

因為攝影,我不再害怕和擔心失去。若然不能改變命運,我選擇以不留遺憾的方式接受命運,盡力保存和記得曾擁有過的人事物,便足矣。因為攝影,我從隨心而逛中感到自在,我從觀察生活中發現驚喜,我從相片故事中得到背後的溫情,我從攝影中得到無窮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