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以「這次切身經歷告訴我:有一種愛是永恆的。」為首句,續寫文章。

這次切身經歷告訴我:有一種愛是永恆的。

「夢短夢長俱是夢,年來年去是何年。」回望過去,父親一副寬大結實的肩膀為我遮風擋雨,一雙飽經風霜的手撐起了整個家,一副佝僂的身軀擔著如千斤大石的重擔。可是,幼時的我卻時常埋怨父親的漠然置之,埋怨他對家庭的不聞不問,只因我倆分隔兩地,以致每年父親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結果,我對父親的愛抱有懷疑。不知不覺間,彼此無形的隔閡如蜿蜒的長龍般,我與父親漸行漸遠……

一個平淡無奇的週末中午,叮鈴鈴的電話響聲劃破寂靜,母親接完電話便火急火燎的說:「你爸爸受傷住院了!」見我呆愣在原地,瞳孔漸漸放大,遲遲不作出回應,母親也不管了,步履匆匆地收拾行囊,然後,我就像提線木偶般,被她拉扯到車站。火車的軌道時有崎嶇不平,我的心亦如路途般跌宕起伏——既不斷抱怨平日杳無音信的父親復聯後傳來的噩耗,卻又心急如焚的想知道父親傷勢嚴不嚴重。

隨著思緒的不斷翻湧,頃刻間,我們就從火車站抵達父親所在的醫院。映入眼簾的,是身穿藍白病號服的父親,他頭部纏繞的繃帶滲著血跡,右手也被包裹得如顆球般,十分笨重。見此一幕,我心如刀割,但心疼的感覺卻又被常年累月的不滿覆蓋,頭腦發熱,下意識地說:「咎由自取罷了。」父親滿佈血絲的雙瞳更為猩紅,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嘆:「算了,你出去吧……」母親打圓場般給了我些錢,囑咐我出外為受了傷的父親買晚飯。我緊攥著那小撮鈔票,心中很不是滋味,仿若全世界的蛇膽都在自己肚中翻騰……

太陽從天邊漸漸墜下,天空似是一幅渲染的水彩畫,或是紫色美艷,或是紅如烈火,或是橙如楓葉。我提著裝有晚飯的膠袋,在病房前反覆踱步,欲擰動門把,卻又在內心的掙扎下,收回了手。心想:「我剛剛說了這麼過分的話,爸爸肯定更討厭我了吧……」想要說出口的關心,到了嘴邊,卻又變了味:「何不將自己多年所受的委屈傾倒而出,讓父親明白到我的悒悒不樂?」在我徘徊不定下,夜幕也悄然降臨,父親隔著門板說:「進來吧。」意識到剛才的一切都被父親盡收眼底,耳朵不禁泛起紅暈,舉步維艱地邁向父親。

父親一語不發的望向窗邊,空氣似蒸氣般凝結,落針可聞。我抿著嘴,眼神不時瞄向父親——歲月的風霜染白了頭髮,臉頰刻上了深深的痕跡,我不禁心中呢喃:「爸爸甚麼時候變得這麼蒼老了?」突然,父親開口打破了寂靜:「我們多久沒見了?」父親的話語似將捍衛的拉杆拉下,我理智的最後一根弦也蕩然無存了。我歇斯底里怒吼:「半年!你有把我當成你的女兒?有愛著我,就不會半年不回家吧!」我,火山噴湧的爆發,父親的瞳孔收縮,半天才道出一句:「對不起……」

父親的逃避令我的怒火愈燒愈旺,不禁質問他:「這些問題有這麼難回答?」父親嘆了口氣,從破舊不堪的背包裏,拿出一個內藏手提電話的盒子,我的思緒也被拉回三年前……

那年,手提電話剛盛行,見到班上的同學炫耀自己爸爸買的手提電話,我又哭又鬧的嚷著,想父親也買一部給我。父親聽後,眉頭緊攥,面露難色,他的神情,我並不在意,也不明白,在一番哭鬧無果後,我便將此事拋諸腦後。而在那之後不久,父親便離鄉別井,離開舊居多年的小縣城,到大城市打工謀生,魚沉雁杳。

霎時,父親用左手遞來紙巾,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才意識到淚已簌簌地落下, 沾濕了衣領。為了解窘,我竟語無倫次的問道:「喂……為甚麼?就算要工作,也不用這麼久不回家吧?」父親望向窗外搖搖頭解釋:「我想在這邊有一番作為,才接你們母女過來。」類似的話語曾幾何時我也聽他說過。

小時候,我曾對游泳萌生興趣,但苦於家中捉襟見肘,若再負擔上游泳班的費用,無疑雪上加霜。父親得知我的意願後,並未將我的興趣扼殺在搖籃內,而是四處打聽並付諸實踐,盼望我能由一曉不通的旱鴨子變成能游到對岸的小飛魚。當我興致勃勃地想要他親自教授游泳時,他卻總說:「還不是時候,我再練練,至得心應手的時候再教你。」父親還是始終如一,做事一絲不苟,想把最好的呈現在家人面前。

望著他的身影,我心裏酸酸的、麻麻的、苦苦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下。父親何曾不愛我呢?父親的愛是無聲的——他默默將責任攬下,毫無怨言;他兢兢業業的工作,不敢怠慢,不肯受傷,也沒向家人抱怨,為的是怕家人傷心流淚;連週末也孜孜不倦的工作,只是為了改變迫在眉睫的不富裕,將自己認為最好的奉獻給家人。意識到這些,我頓感無地自容——父親為了我,三年來咬牙堅持,而我呢?從開始到現在,我的一言一行都如利刃,在父親的心上劃下一個又一個的傷口,所謂「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我在做了些甚麼啊?

我低下頭,不敢與父親的視線對上,支支吾吾的說:「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對不起!」父親沉默不語,而是用打長滿繭的大手輕撫我的頭。那天,我和父親聊到夜深人靜,似要將多年來缺失的陪伴狠狠補回。不久,父親的傷痊癒如初,我與母親也搬到香港與父親同住,不用再分隔兩地。

人生或許只是幾頁不斷修改和謄抄的詩歌,從青絲到白頭,可是有人卻在燈下,埋怨著父親忙於工作,責怪他對家庭缺乏關愛。漸漸彆扭的關係,卻能在父親住院期間迎來合解,可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事情讓我有所感悟——愛的表達若分層次:定是信口開河作出承諾的為最底層;付出卻要求對方回報的為中層;默默付出,卻不求回報的為最高層。父親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對我的愛卻毋庸置疑。愛可以光明磊落,也可以悄無聲息,父親在跌宕起伏的人生中,竭盡所能的愛我,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從今往後亦是如此。

人生中我曾遇過形形色色的人,不是不像父親般不求回報,就是如曇花般轉瞬即逝。自此之後,我明白到世間若有事物是永恆的,那必定是父親的愛——那以生命中有限時間為我無盡付出的愛。父親不善言辭,但他的一舉一動,卻展現了他對我永垂不朽的愛。

「爸爸,謝謝你無私的付出,給我永恆的愛……」我步出房門,擁抱著剛回家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