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知己

回顧中學生涯,我慶幸自己交到一班朋友,使看似枯燥無味的讀書生活也能變得有聲有色。我在這些朋友中, 與一心和允行的關係是特別要好的。 我們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我稱他們為「知己」。

所謂知己,就是對對方很了解的人。 初中的我單純地抱著這種想法,從我的朋友圈中挑選了幾個我認為對他們特別了解的,把他們視為「知己」。 隨著相處的時間變長,我對他們的了解也日漸加深。不只是他們各自的喜好、習慣、性格為人,當他們的日常舉止出現微妙變化時,我也能察覺出來,心想:今天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因為我對他們的熟悉,使我產生了一種「我們經常在一起」的親切感覺。

或許當時的我未夠成熟,我還未察覺到我們的關係中似乎缺少了什麼。 當時的我只知道我很了解對方, 對對方的一切彷彿都非常熟悉, 但卻不知道那原來並不足以成為我內心底裏,真正所渴望的知己。

在初三裏發生了一件事, 使我對「知己」的認知有了轉變。

那是大考前的一個星期 ,是個對同學而言,充滿壓力的一個星期。 大家為了能讀到自己心儀的科目而日夜溫習。可是對我而言,那一週可不只是這麼簡單—我的鋼琴考試和學校大考試在同一週裏。由於我需要同時兼顧雙方, 我需要比其他同學付出更多的時間 ,連夜的埋頭苦讀使我長了個熊貓眼。

對我而言 ,這次的壓力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那時候我想到,我身邊不是有一班知己嗎?我可以把我的擔憂和壓力向他們推心置腹地訴說,讓他們分擔我的煩惱,並能從他們的說話中得到一些支持,期望增強自己的信心。在一個午休中, 我們如常在班房圍著桌用膳,我少有地向我的知己吐露我的壓力和擔憂。

正當我滿心期望得到他們的理解和關心時,只見他們目無表情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飯盒咀嚼食物,過了半響, 其中一人才緩緩抬起頭說:「是嗎?那你加油吧。」 另一人也滿不在乎地說:「 這種時候,是誰都有壓力,不是嗎?」 接著繼續用膳, 聊到別的話題去了。

我低下頭,呆呆地看著我的便當:為什麼他們如此不了解我的痛處?為什麼他們會如此不在乎? 為什麼他們不對我說幾句安慰的說話呢?以前的兩年我也沒碰見什麼煩惱, 可是一直以來,在面對知已訴說他們各自的煩惱時,我也會用心聆聽,並給予一些安慰。 在這次我有煩惱的時候,他們不是也應該要用心聆聽及安慰我嗎? 這不是身為知己應該為對方做的事嗎?難道在他們之中, 認真為對方付出的一直以來只有我一人?

他們的表現和我期望的落差使我整天憂憂寡歡, 餘下的課堂也沒有心思聽課。放學後,我悶悶不樂地收拾書包,獨自走上回家的路。 甫出校門,只覺臉上和肩膀傳來冰涼和輕微的觸感: 原來在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淅瀝細雨。

我嘆了口氣,低著頭繼續前行。 倏地,我不再感受到雨水輕拍在身體的感覺了, 抬頭一看,原來我頭上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一張傘。握著傘的,正是我那兩個鄰班的知己— 一心和允行。當我們的視線交接,一心馬上吃驚地問:「 你還好吧?這個熊貓眼...」 允行也關切看著我,等待著我的答覆。

於是,我低下頭,一五一十地把我那週的煩惱和擔憂全盤告訴了他們。 他們用心聽完後,理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拍的重量非常真實,它化成了一股力量,使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向他們。那一刻,我感到,罩著我的不只是頭上的那把傘,傘下的他們其實也罩著我,讓我感到被關懷和理解。走了一會,天色依然陰暗,雨還繼續在下,但我即使走在雨中,也因為有他們的陪伴而感到安然舒坦。

走著走著,我們經過一間路邊的茶餐廳。這時允行提議說:「 雖然同時兼顧考試和鋼琴很辛苦, 但懂得適時放鬆亦同樣重要。 我們一起吃個下午茶吧!我請客。亅 從茶餐廳出來的時候,我的心情已經輕鬆了不少。我們邊走邊笑地了這段重掁人心的回家之旅。 這時我首次深切地感受到,他們才是我真正渴望的知己。

這次經歷使我體會到真正的知己不只會單純的了解對方, 在了解對方的同時, 還需要抱著真心為對方付出。不論是什麼人,陪伴與關懷是人內心深處的渴望, 而知已正能發揮這些作用。所謂患難見真情,知已就像那把傘,在下雨的時候就會特別感激他們的存在和付出。一頓下午茶不算是什麼很大的付出,可是我卻能從那些食物中初嚐知己的真心關切, 願意為對方付出的精神,那種滋味,很甜。

接下來的三年,每當我面對那幾個初三曾經同班的,那曾經的「知己」時, 我不禁會淡然一笑:他們仍舊是我熟悉的人,我們還能像以往般談天說笑,可是我心中清楚,他們並不是我渴望的知己。這讓我感受到知己和朋友的分別。 昔日的我,單純的以為「了解,就能成為知己」。 殊不知道原來比起了解, 那份願為對方付出的真心才是最珍貴的。 由於知己關係是雙向的。感受了對方的真心, 我除了對他們心懷感激之情 ,也決定要成為一個更好的知己以回報他們。


林翼勳博士評語

以實事闡發同窗之友誼,以及心田中深摯情愫,唯青春才擁有,並且體認得到。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0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