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雙鞋子

我是一雙登山靴,買我的人是一個健壯的男人,當他將我捧在手裡時,身體便感覺到他手上那厚厚的繭,我不禁猜想這人平時應該會幹些粗活,想到這裡,我就雀躍起來,我的質量這麼好,肯定不會讓主人失望!

事實證明他確實是幹粗活的,可和我的猜想不同,他是個極其愛冒險的人!我們去的第一站,就是沙漠。我也說不準那是什麼沙漠,我只知道地上的沙子就像煤炭一樣,再差一點就能把我烤熟,一粒粒細小的沙子在走動時撫摸著我的身子,還有些會進入我的嘴巴裡,時時驚起我一身雞皮疙瘩,令我渾身不舒服。在晚上就更嚇人了,各方的牛鬼蛇神什麼都出現了,還看過兩盞青燈在眼前晃動,嚇得我陷進沙子,透過縫才看清楚原來有類似貓的動物出現,眼睛發出幽光。

沙漠之旅結束後,主人便把我放進一個袋子裡,在進入袋子前,我依稀聽到市場的吆喝聲,我還來不及欣賞那個地方的市場呢!主人那天之後拎著袋子走來走去,我便在袋子裡顫得鞋帶都差點散了,只想快點掙脫這個袋子,到外面走去!直到有一天,黑暗中猛然注入光明,隨光而來的還有一陣陣的涼風,我抖了抖就被主人拿出來,猝不及防全身在冷空氣下暴露,我又看看周圍,只是戶內!戶內就這麼冷!主人穿上我,就走向門口,開門出去後便迎來刺骨的寒風。鞋身沒入雪裏,周圍的雪迅速從白霜化為浠水,待走遠一點,鞋身踩在冰湖上,一根根白色血管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地上,從冰層望下,依稀能透過這片白色荊棘望入藍色深淵,再仔細瞧這藍色深淵,原來是天空透過冰面投下的影子,從水底處連結冰山再到藍天,就像進入了藍色的球體,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

我被這藍色天地驚呆了,可當寒意從鞋底滲入鞋身,冰冷的灼痛感刺痛了我的身子,我才意識到我們站得太久,連鞋帶處都凍得起了一道道冰霜,我冷得身體發顫,主人才終於動了起來,離開了這冰冷的天地。

此後,主人用我的次數越來越多,記得最凶險的一次,便是在森林裡了。

那次在森林裡徘徊,森林裡陰暗森冷,遠處時不時傳來鳥的「咕咕」聲。突然,旁邊的灌木一陣響動,主人立刻停住不敢動,我在主人身下,也開始不斷看著周圍,此時主人的呼吸越來越輕,但是我能清楚聽到上方傳來的心跳聲越來越大,灌木叢的響動裡鑽出一隻熊!我們立即逃跑,那熊卯足了勁撲上來,那毛茸茸的熊爪在我眼前揮過,白色的爪子泛著銀光,透過陽光的折射映入我的眼簾,那爪子的終端處,像被磨了無數次的錐子,只待接近人,便能狠戾地抓出一道道傷口,只可惜那笨重的身子拖累了牠,只能勉強夠到我,在我的身上留下刮痕,令我痛的倒吸一口涼氣,連帶著主人也踉蹌了一下,但他即時調好姿勢,靠著較小的身材在灌木叢中穿過,成功逃出了熊的爪牙。

此後,主人便不斷拿著我向他人炫耀,指著那個傷痕像是了不得的事情,他在熊爪下逃開的事情我已經聽得就快會背了,他帶我攀山涉水,走過山川大海,看盡世界之巔、極地之最,我的身上因此添上一道道的刮痕,直到鞋身的皮已經脫落,鞋底沾上無數個地方的土地,光鮮的棕色已經鍍上一層泥黃色,我就漸漸退居幕後,但是上面的痕跡,是我最大的驕傲。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9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