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在黃昏

星期天早上,大多數都巿一族,於玩樂過後,此刻還在睡鄉甜睡。

正值七月的早上七時許,太陽早已高高的掛在天空中,遠處一輛貨車從馬路上駛過來,停在一幢唐樓之下,三四個搬運工人隨即下車,將貨櫃裏大大小小的家具、行李搬出來。

好不容易地,搬運工人終於把大大小小的家具搬進朝日新居,在打發了搬運工人後,時間已是早上十時多,折騰了三個小時,朝日以為終於能舒一口氣之際,手機鈴聲卻不適時地響起來。

能這麼神通廣大的只有……朝日無奈地按下接聽鍵。

「喂!朝日嗎?一切都打點好了嗎?有沒有打破東西?吃過飯沒有?還有最重要的是向鄰居打了招呼沒有?」朝日母親連珠炮彈地問。

「媽呀!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叫我怎回答呀?」朝日煩厭地說。

「那你答還是不答呀?」母親恐嚇著說。

「答、答、答!第一,都打點好了;第二,所有東西都完好無缺;三,現在才十時,還沒到吃飯時候;四,沒有這樣打算!」

「甚麼?這是基本禮貌,你一個女孩獨自搬到外邊住,怎可以沒有照應,一定要打好鄰里關係!」母親堅持。

朝日只好無奈跟著母親要求去做,叮噹……叮噹……叮噹……,鈴聲三次死心不息地響起,但是無礙屋主睡覺的興致,根本沒有要去應門的意識。那時嵐夜從未想過那會是一道輕輕掠過他命運軌跡的鈴聲。

朝日心裏暗暗自喜,在朝日二十五年裏,今天是她最自由的一天,她終於能拋開家庭的枷鎖,擁有自己的小天地。朝日將頭枕在沙發上,呼呼入睡。

朝日被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喚醒,朝日雖然不太懂得樂理,也不清楚這首樂曲是甚麼名堂,但也聽得出是一首悲傷小調。朝日性格活潑好動,最受不了這種鬱悶感覺。

突然,朝日靈光一閃,把還沒有收拾好的行李全部倒出來,「找到了!」朝日不懂得樂理,也沒有認認真真學過甚麼的樂器,這個口琴是小時候買來鬧著玩的。

朝日吸了一口氣,開始吹起破破落落的「歡樂頌」,來抗衡鄰居悲鳴似的琴聲。

正當嵐夜閉起雙目,沉迷在一片憂傷的琴聲中,突然傳來一陣破落的口琴聲,把嵐夜從一片悲傷小調中拉回來,嵐猛然睜開雙目,心裏暗自偷笑。他甚至要端起耳朵良久才辨認出那是「歡樂頌」,但彈著彈著,那走調口琴聲與自己鋼琴聲混在一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協調和默契,令人有種說不出的平和寧靜。

一曲既終,嵐夜從鋼琴前站起來,看看掛鐘,七時正,正是他出門上班時間。他迅即拿起外衣,猛然地打開大門,步出屋外。

「嘭」一聲,朝日知道他出門了,她立刻跑到陽台看,見一個修長的渾身黑色身影步出大廈。

他步向路中心電單車,戴上了黑色頭盔,他那雙如夜明珠般雙眼突然向朝日方向一望。

朝日心虛地把身體一縮,等到引擎聲發動,她才探頭出來,目送他離開。

嵐夜心裏想著剛才那在窗邊窺探他的黑影,嘴角泛起微笑。

嵐夜清晨時分,才回到家中,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細意聽隔鄰的動靜,傳來清水擊進杯子的作響,撕開食物包裝紙的聲音,他知道她出門口了,掛鐘顯示七時半,是一般正常人上班時間。

他徐徐移向窗邊,步出大廈的是一個嬌小年輕的女生,一身白色裝扮,長髮披肩的,她任意讓秀髮隨風起舞。

朝日是在一間小小的琴行做售貨員,工作十分休閒,加上朝日性格開朗活潑,深得老闆和同事喜愛。

時間徐徐流逝,不經不覺間已是下午五時半,是放工時間。朝日和同事告別後,急步回家。

「朝日,你只是趕回家,因為你要執拾家具,才不是因為那些琴聲!」朝日在游說自己的良心。

返到家中,朝日已氣喘如牛,上氣不接下氣,待不及她調整呼吸,隔壁的鋼琴聲已急不及待響起來。

今次的樂曲是激昂而壯烈,不再是悲情小調,一曲既終,但她有些意猶未盡,琴聲再次響起。是同樣的曲調,像是催促她快點拿出口琴伴奏,充滿挑釁性。

好勝的朝日又怎會禁得挑釁呢?她立刻拉開抽屜拿出口琴,再次吹起了「歡樂頌」,一場鋼琴與口琴的大鬥法,自此展開。

望出窗外,隔著一道薄薄的磚牆,他們倆望著相同景色,黃昏的美景凝聚窗外,天空一半灰黑,一半是昏黃,交纏著一片煅紅的天空,停留在天空中,久久不散。那短暫的黃昏時光,彷彿為他倆而停頓,也為他們守候,為他們在時間的裂縫中製造一段美麗但短暫的愛情。

有種「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感慨。

自此以後,每天的下午六時半至七時,黃昏時段成了他們唯一交匯點。

柏拉圖式的戀愛,正發生在兩個現代男女中,這麼神奇又美妙。


林翼勳博士評語

自來音聲感人,此文更設計二琴相競而生發愛情,且是柏拉圖式,洵是奇致也。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4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