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敬業樂業的醫生

到醫院見醫生,這是不幸,因為這代表你遇上意外或患病。但遇上這位醫生,卻是生命裡的幸運。

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內,一般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部正方體的舊式電腦顯示器,還有一位「態度冷淡」的醫生──這是他表面給我的第一印象,因為我每次進診症室和他打招呼時,他也沒有回應我。後來,我察覺到在我進入診症室時,他其實正聚精會神處理上一位病人的資料,所以他才沒有即時回應我。每一次到醫院,我都能從他的眼神內感受到他對工作的專注。

坐在醫生面前,我把自己的情況逐一說出。他的手指在鍵盤上不慌不忙地彈跳著,眼球都跟著熒幕中的文字移動,這時候的他根本就是一根活生生的粗木頭,即使出動火焰噴射器狠狠地把它燃燒,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然而,那火熱的噴射器就掛了在他的皮帶上──不識時務的傳呼機。這傳呼機在醫生完全專注於電腦輸入時不停響鬧,出奇的是木頭又真的完全不受影響,輸入完畢後才滿自信地抽起傳呼機看一眼,並把那黑白屏的諾基亞舊式手機就放在桌上,然後開始跟我進行問診。然而,在同一地方工作,房外的護士手上拿著那昨天剛開始發售的智能手機在有講有笑,好像真的不怕把病人資料輸入錯誤,不怕發生醫療事故。我在想:這又難怪她們當不成醫生!

在金絲眼鏡和裇衫的襯托下,即使他的白色醫生袍掛在一旁,那專業形象和氣質仍然離不開他的身影。看他一張二十將盡的臉,烏黑的頭髮中卻夾雜中年的花白髮絲,彷彿在告知病人自己的診症經驗和所花去的心神。如果有機會跟他交談,更會體驗到他是一位真正的醫生,這可從我對他提的三條問題說起……

有一次我帶著一點兒說笑的口吻,問他為甚麼不用新型的電話,還在用那咸豐年的傳呼機。他卻很認真的答我,他怕影響到醫院其他部門的救援機器。可是我看他的房間完全不接近那些機器呀……

另一次我在等候覆診時,他匆忙地從門外跑進來說:「不好意思,剛才急症室有緊急事故,很快就到你覆診。」他雖然還在喘氣,但那語氣卻教我非常安心,一種言出必行與鎮定的語氣。果然,一分鐘後他就叫我進房間了,房間內的他竟然絲毫沒有半點喘氣。我好不好奇,問他不是從急症室跑回來嗎?他明白到我的疑惑,便答:「我當然不能喘著氣來診症,如果病人看到自己慌慌張張,也就會不信任我了。」他那眼神同時告訴了我,在他的世界:病人優先。

同一天,一位小妹妹在診症室外的等候室放聲大哭,在我離開診症室時,醫生也隨後出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帶了一盒糖果,並帶著微笑把糖果送到小妹妹手中,那小女孩又真的停止了嚎哭,換上的是嘻嘻的笑臉。那時,醫生亦笑瞇瞇的,在旁的我當然看得出他那是發自內心為病人得到喜樂而露出的喜樂。

某夜夜半時分,我因骨折患處劇烈疼痛而被送往急症室,離開救護車時,他竟然已在醫院門外等待。天啊!已經夜深人靜,每個人都正在美夢之中,他卻還在醫院?「我剛開車到高速公路時,看到你的緊急情況訊息傳送到我的電話,我就先折返醫院了。」下班回家途中也毋忘病人,難道是為金錢而要勤力求晉升?

經檢查後,我被送進了手術室,在他為我進行手術前,我問了他第三個問題:「私院的薪金比這裡多很多,需求亦很大,為甚麼不到私院工作?」「家成,不是每個人都跟著錢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想的是幫助更多的人,因此我選擇留在公立醫院,我喜歡幫助人,更希望看到他們(病人)能夠康復和幸福,只要他們快樂,我就快樂了!」這刻麻醉藥亦同時生效。

如今,我能夠坐在這張醫生椅上,全都是因為他,希望繼承他的精神,我將服務社群,把他帶給我的帶給別人。謝謝你,那位親愛的敬業樂業的醫生。


林翼勳博士評語

設三問以詢醫生,實即其專業精神所繫,背乎此則無從處此位而盡其職也,良醫宜有所契歟?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3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