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那一刻

至今,北京奧運已結束了大概一個半月了。然而,其盛大及成功,卻令人久久不能忘懷;回想時也絕不減當時的興奮和期待。但是,更重要的是我看見了一幅特別的圖畫──一個落魄的背影。

這背影屬誰?不是那女射擊手落敗後的背影,也不是那劍擊選手屈居亞軍的背影,而是那位曾一次又一次震驚全球的中國跨欄選手劉翔退賽後離開的背影。還記得那時,該場跨欄初賽正是全日的焦點,場內外的每一個中國人都對這場比賽充滿著無限的期盼,因為他相信這位民族英雄會再一次叫人驚豔。在狂熱歡呼聲下,那熟悉的身影終於踏上了運動場。可是,甫出場,他的臉上便流露著不悅的神情,一掃往日輕鬆應戰的習慣,只是很嚴肅、很安靜地準備著。這沒有一絲笑意的面容嚇到了當時的每一個人,大家都不禁暗道:「他有甚麼事嗎?」

正當這沒有回應的問題一次又一次在眾人心中重覆之時,比賽終究還是開始了。槍聲一響,精準得神奇的探儀便檢測到有健兒偷步;但比這探測儀更神奇的是,沒有人有意欲去知道「偷步事件」的後續,眾人的眼光都只是恰恰地聚焦到一處,用目光送走了一個落魄的身影離開會場。沒有一回頭,沒有一句話,他消失了在出口的黑暗中。只是,他離去的身影卻彷彿依然殘留著,陰霾緊緊地包圍著整座場館,滲進每一個人的心中,讓人說不出話來。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的驚訝,人們終於從詫異中醒過來,覺悟到這位田徑場上的英雄已在無聲中落敗了。這時多中國人都哭了起來,以淚水訴說出他們對劉翔的婉惜,然而就傷心欲絕地離開了。

看著這畫面,我總不禁紅了眼眶,但另一邊廂卻又陷入另一場深思當中。思緒中同樣也是一個叫人難忘、叫人心痛的時刻,同樣是一個背影,一個踏著沉重腳步、正在離開的背影。想深一層,這或許不是「一個背影」,而是在一段時間中不斷重覆出現的一個又一個相同的背影。他們就是四川大地震中,各救援人員拯救生還者失敗後的身影。在地震後的一個月裏,他們每天都在廢墟中穿插,四出搜救生還者,有時甚至為了拯救一人而花上好幾個或十多個小時。這些不起眼的失落的背影,隨著時間越長,失望的背影便越多。從電視上,我看見了這些背影下隱藏著的表情。這些救援人員大多是魁梧的男子,赤祼著上身,臉上濕漉漉的,佈滿著一顆又一顆晶瑩的水珠,讓人分不清它們是淚水還是汗水。受訪時,他們總是把自己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並哽咽地述說自己救人的經過,但每一次說到「最後」二字,也就沒有下文了,只是把垂下的頭顱再壓低一點,帶著一道淺淺的淚痕,踏著沉重的步伐漸漸遠去,最終在鏡頭消失。每每看到這兒,我總不禁流下淚水。

兩個雷同的背影,地點、人物和性質都不一樣的事情,但背影後同樣有每一個中國人給他們的支持,是背後那無盡的愛讓人不期然地把兩個背影連結在一起。曾經在書中看過這樣的一句話:「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有愛。」劉翔和救災人員的淚,不是因為他們為自己付出的努力感到不值,而是因為他們氣自己辜負了愛他們的人的期望,氣自己讓全中國的愛通通變得沒有價值;我們哭,是因為看見愛的人因我們落下了眼淚,而不只是為了那沒有意義的勝負成敗。說到底,把二事相在一起的其實不是背影,而是愛。是愛為他們提供支持和鼓勵,讓劉翔有勇氣回田徑場,讓救援人員再振作救人,是愛把中國人的心都連在一起,讓我們一起悲傷,也一起再重懷希望,共同期盼更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