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

狹小的單位裡,灰白的牆壁映襯下只有零零星星的幾件家具。窗簾都拉上,只有暗淡的燈光照亮著客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侷促的氣氛,就像一層凝結在半空的漿糊。女孩坐在椅子上,雙手被粗粗的麻繩綁在椅背後。她的雙眼被布蒙著,手腕也因著麻繩的磨擦而疼痛。她已經被綁了兩天,整天沒吃過東西,手臂因屈曲而酸痛。汗水和淚水黏在她的臉龐上,她很想用手把這感覺抹走。她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但卻隱隱聽到房間裡傳來收音機的聲響。

「媽……媽……」她虛弱地叫道。

她不知道這樣做會有甚麼後果,但她實在忍受不了。

「我……我肚很餓……我想吃東西……」

她壓抑著恐懼,期望媽媽會給她吃點東西。

一個中年女人從房間裡走出來,女孩可以聽到腳步聲漸近。女人身材瘦削,穿著紅色碎花吊帶長裙,臉上抹了厚厚的化妝,鮮紅的唇彩和綠色的眼蓋膏也掩飾不了她乾裂的嘴唇和凹陷的雙眼。加上大量美髮劑的捲曲長髮散落在肩上。她赤著雙腳,紅色的指甲油和蒼白的腳踝形成強烈的對比。她走到女孩面前,一掌打在女孩的左邊臉龐。

「你吵夠了沒有?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女孩子這樣大吵大鬧成何體統?肚餓便只會叫,甚麼也不會做。」

女孩強忍著淚水,身子在顫抖著。她一直以來承受著母親的神經質,和越來越嚴厲的命令,有時甚至蠻不講理。她沒有一天不活在恐懼和不安之中。母親會打她、罵她、不准她吃飯、不讓她上學、甚至把她關在家裡,不讓她外出。她買了一大堆裙子和頭飾幫她穿戴,全都色彩繽紛、紅紅綠綠的。又把厚厚的化妝品塗在她小小的臉上。她反抗,就只有挨罵。那次,她一邊扯著頭上的蝴蝶結,一邊嚷著說:「媽媽,我想上學,讓我上學去吧。我想念同學和老師們,你讓我上學去吧。」換來的卻是母親拿著衣架猛打她瘦弱的小腿。「上甚麼學?上學有甚麼用?誰說讀書有用?你媽我就是讀書太多。我從前是會計師,誕下了你之後就每天在家裡做家務,等你爸回來。看你爸爸現在在哪裡?他在摟著另一個女人,忘記我們兩母女了。那女人有讀過書麼?我看她小學還未畢業。我告訴你,讀書沒有用,別人懂幾句英文,一身名牌便把你爸爸搶走了。」那次之後,女人便把女孩綁了起來。

被綁起來這兩天,女孩反覆思量。沒錯,所有都是因為爸爸走了。她清楚記得,那日爸爸帶著一個樣子年輕、穿戴時髦的女子回來。媽媽發狂地對著他們破口大罵,然後又從房間裡把爸爸的衣物丟出窗外。之後,爸爸和那女子就再沒回來過。自從爸爸走後,媽媽便變得很不開心,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每天都刻意打扮,又塗上五顏六色的化妝品。然後一天,把這些都放到女兒身上,把她打扮得更艷麗、更誇張。教她甚麼西方餐桌禮儀,又不許她看電視和做功課。

女人見女孩的淚水不斷湧出來,便扯下她眼睛上的布條,抹乾她臉上的淚水。

「看你這個模樣怎麼行?我教過你很多次,外表對女孩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別人看不到你的內在,就只看你的外表。你外表漂亮,別人便喜歡你。你不懂得打扮,別人便會討厭你。」說著,便拿起粉盒把白色的粉底抹在女孩的臉上,又塗上粉紅的胭脂。

「知道嗎?媽媽這樣也是為你好,你不能再吃東西了,看你胖成這個樣子,不行的,再多減十磅才好。我都是為你好,媽媽很愛你的。你看那個女人,為甚麼你爸爸會跟她走?因為她長得漂亮啊,身材又好,又懂得打扮。外表是最重要的,人們會看你的外表去評價你是怎樣的人。不要怪媽媽,媽媽也是為你好的。」

「媽媽……我不喜歡這樣……」女孩抽泣著說。

「這不到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母親,我說怎樣便怎樣。我想,你爸爸很快會回來,他會回來看我們。然後,見我把這個家照顧得那麼好,便會回到我們身邊。他很快便會回來……他會回來……我要讓他看我的努力,努力把這裡變成最好的家。他會看到我這樣努力……他會看到……他會回來…會回來的……」女人喃喃地說,邊把手上的胭脂塗到自己的臉上,又不住撥弄長長的裙子。

門外傳來一下一下的腳步聲,還有鑰匙叮叮噹噹的聲響。

「爸爸……?」

女人慌忙的衝向大門,一不小心失足跌倒在地上,臉上一塊瘀紅,頭髮散亂。門外傳來鄰屋的開門聲,一把天真可愛的聲音叫道:「媽媽,爸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