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

(一)人生如同一局漫長且變數叢生的棋局,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下棋的人。從出生那一刻起,命運便與我們對坐棋盤,它早已擺好棋局,等著我們與它博弈。而我們每落下的一顆子,都是無法回頭的選擇。這些選擇不斷交織在一起,便形成了我們獨一無二的人生軌跡。

(二)中三是一個分水嶺,一邊連著打打鬧鬧的中一、中二,一邊是需要努力的升學路口。它篩掉的是猶豫、懈怠的,而留下那些目標清晰、願意為未來付出的人。有人在這一收起了課桌裡的輕小說,把錯題本寫得密密麻麻;也有人還沒適應節奏,在知識的海洋中游得有些吃力。而我本就處於班級裡中游的水平,這種時刻我不敢掉以輕心。但我的朋友詩詩卻與我恰恰相反,她每天依舊看看小說,偶爾偷偷吃點零食,好似中考與她無關一樣。而我的這個疑惑,終於在放學時問出了口。

(三)夕陽將餘暉揉進教室的玻璃窗,橙黃色的光漫進教室,灑在了黑板上。此時的教室就我和詩詩兩個人。我看著她擦黑板的背影問道:「馬上百日誓師了,你想好考哪個學校了嗎?」她停下擦黑板的動作,漫不經心地答道:「我沒打算考高中,初中畢業後我打算去學烘焙,然後在學校旁邊開個麵包店。反正我也不是讀書的料,還不如去學點自己喜歡的東西。」聽見那句「沒打算考高中」時,我的心頭猛地顫了一下。自打我受到教育以來,父母便將學習視為我人生中的唯一出路,從來沒給予過其他選擇給我。

(四)在我震驚之餘,詩詩又說:「反正我已經跟我父母說好了,命運在我自己手中,無論我怎麼下,我都不後悔。」這次我定定地看著她,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我從未想過她這麼有想法。那天我回到家便與父母起了爭執。我哭著問他們,曾經我那麼熱愛藝術,為甚麼不讓我學。而他們只是說了一句:「怕影響你學習!」最後的結果是等我考上高中,他們便同意我的請求。而我終於在人生的棋盤中下了我的第一顆子。

(五)上高中後,我遇到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的經歷都不一樣,每個人的選擇也不一樣。在面對同樣的問題時,而這一年我的畫畫技藝也長進了不少。人生這盤棋的主動權也漸漸地回歸了我的手中。我不再像初中時那般,對父母的話言聽計從。我反對父母要我選理科的要求,轉而選擇了文科。哪怕我真的學不好,我也不會後悔。我只希望我能活成我理想中的樣子,而不是父母理想中的樣子。我能理解他們是為了我好,但我不想草草過完這一生。

(六)暑假的時候,我畫室和家每天兩頭跑,我太享受畫畫帶給我的自由感。在一張白紙上,我想怎麼畫就怎麼畫,父母都以為我瘋了。但這就是我想要的。八月中旬,我收到了詩詩的邀請,她自己終於開了一家麵包店,並且就在以前的初中附近。於是我將那天她靠著黑板的樣子畫了下來,想送給她。沒想到那時說的話,在如今成了現實。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也期待自己夢想實現的那天。

(七)進到店裡,我先是撲面而來的香味,各式各樣的麵包擠滿了貨架,保鮮櫃裡還有好多撻、巴斯克、千層蛋糕,甚麼樣的都有。因為剛開業,她也不是很忙,給我切了塊巴斯克蛋糕,就坐下來跟我下棋聊天了。我下了一顆子,問她:「烘焙學校是不是很輕鬆呀?」詩詩笑了笑,落了一子回道:「也不輕鬆,背那些麵包的配方、做蛋糕的材料,還有好多好多。每天都在研究改進的空間,烤糊了多少東西我都數不清了。」

(八)「那你不後悔嗎?」我又問道。她輕輕地回道:「烤糊蛋糕的時候後悔,但是既然選擇了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畢竟落子無悔。」這樣我們一邊下棋一邊聊天,桌上的蛋糕也快被我吃完了。我吃了最後一口蛋糕,又下了一顆子。但是下錯了,剛想賴皮,詩詩就說:「落子無悔。」我笑了笑說:「下次見面一定要贏一次。」天色也不早了,我將畫拿出來給詩詩,她很震驚地看著我說:「你的畫技居然這麼好!」我回道:「也沒有啦,下次見面畫一個更好的給你。」走的時候詩詩塞了一堆蛋糕和麵包。回去時得到了父母的一致好評。我說:「看吧,學習不是唯一出路,別看得太死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父母聽後只是看了看我,甚麼也沒說。但我知道,這對他們的教育觀念一定有所改變。

(九)時光是最公正的行者,步履匆匆碾過四季,從不會為誰停留。轉眼間又是一年。這一年裡,我經歷了不少的坎坷。曾經那個讓我引以為傲的科目在考試中不斷地打擊著我,一次比一次低的成績不斷讓我喪失信心。或許我應該聽父母的話,選擇擅長的理科,結果是不是就不一樣了?不僅如此,我在藝術上遭遇了瓶頸期。無論我畫甚麼,那些畫都如同沒有靈魂般,始終達不到我的預期。我開始不斷懷疑自己,我真的喜歡文科嗎?我走藝術這條路的選擇是正確的嗎?我的選擇都是對的嗎?我與命運下的這盤棋,好像它佔據了上風,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近一個月,直到我再次去詩詩的麵包店,才迎來了轉機。

(十)那時的蟬鳴漸漸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落葉簌簌的聲音,風中隱隱攜帶了絲涼意。我推開麵包店的門,門上的鈴鐺隨之響了一下,店內暖黃的燈光裹著剛出爐的可頌香湧了出來,瞬間漫過了肩頭的涼意。我抬頭向詩詩說了一句好久不見。隨後詩詩端來了一杯熱茶和剛出爐的可頌給我,邊說邊拿出棋盤。她問我最近過得如何。聽到這,我如同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將那些積壓在心中的委屈與細碎心事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而詩詩卻沒說甚麼,只是讓我陪她下一局棋。

(十一)一開始是詩詩佔據上風,後來她下錯了一顆子,情況便急轉之下,但詩詩沒有悔棋,反而從容應對。又讓我再次陷入困境,最終這盤棋又是我輸了。「算了,算了,還是下不過你。」我說道。但這次詩詩十分認真地看著我說:「棋盤上沒有回頭路,下錯了就要接納它帶來的後果,冷靜從容地應對殘局。如同人生一樣,一時的失意不代表以後就會失敗,選擇錯了就扛下它帶來的代價,再次出發。」我訝異於詩詩居然會有如此廣闊的胸懷,又自愧於沒有看太開而否定自己。向詩詩道謝後,我便匆匆離開。

(十二)那天之後我如同受到啟發般,抽出空閒時間,四處去遊歷四方,參加畫展。同時學習上我也沒放棄,做各種習題,請教老師,我將能用的方法全用了一個遍。我不甘敗於命運之下,我想扭轉局勢,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努力從來不會辜負任何一個努力的人。在新年前我的文化成績有明顯提升,藝術比賽中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考級證書也發了下來。這對於我來說是很好的成績,也意味著我開始扭轉局勢了。

(十三)零點的鐘聲剛剛響起,一簇簇煙花拖著金紅交織的長尾,如同離弦的箭般刺破了黑夜。尖銳又歡快的聲響打破了夜的寂靜,隨之而來是人們的歡呼聲、尖叫聲。趁著人聲鼎沸時,我向漫天的煙花許下了最真摯的願望:希望來年我和詩詩都可以離夢想越來越近。

(十四)三月的風退去了寒冷,裹著濕潤和暖意吹向大地。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步履匆匆地走向詩詩的麵包店。此時的店內早已擠得滿滿當當,收銀台前的隊伍從櫃台蜿蜒至門口。詩詩和其他店員忙得不可開交,但她還是抽出時間和我敘了敘舊。她面帶歉意地跟我說店裡太忙,沒時間下棋了。我揮了揮手表示可以理解。隨後我拿出了一張邀請函,面帶微笑地邀請詩詩去參加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個人畫展。

(十五)詩詩難掩激動的神情,大大方方地給了我一個擁抱並祝賀了我。畫展那天,我在展區的一個角專門設置了許多有關我和詩詩回憶的畫,同時還有許多她烤的麵包。等詩詩來了之後,我專門帶她來了這個區域。我一邊講述著和她這幾年間的回憶,一邊表示對她的感謝。當詩詩認出另一幅畫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先是愣了兩秒。隨後眼閃著淚花,那是她剛開始開麵包店的時候,那時生意並不好,許多人只是路過,偶爾品嘗一下。但詩詩仍然微笑面對,用心對待每一個人,每天為店作宣傳,甚至累得只能坐在路邊。所以沒有一個人的經歷是沒有坎坷的。

(十六)回望這幾年,從第一次反駁父母,到如今開辦個人畫展,也算達到了人生中一個小的里程碑。而詩詩作為我的繆斯,教會了我人生第一課:「人生如棋,但求落子無悔。棋盤上沒有回頭路,人生中也沒有重播鍵,我們要接納每一步帶來的後果,贏了便享受掌聲,輸了便收拾殘局,要過濾掉那些無意義的懊悔,落子的瞬間就是當下的最優解,或許會後來看有疏漏,或許換條路更平坦。但不要後悔,人生這盤棋,從來沒有絕對的輸贏,我們只享受與命運博弈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