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麵特別鮮

看著店裡精緻的裝潢與琳琅滿目的菜品,我心裡卻泛起一陣難言的澀意。記憶裡那家執著於手打麵的小館,終究還是淹沒在滿大街千篇一律的連鎖招牌裡了。

記不清是從何時起,那家小店就立在那了。童年時的我總是在玩鬧過後來這家店補充能量。小店不大,兩張桌子八張椅子;小店也大,包括了我整個童年對於美食的記憶。一共四種麵,面上不同的澆頭可以隨意搭配。老闆總是慢吞吞的,每個人清點完要甚麼麵之後,才開始慢慢拉每個人的麵。

而今再踏進來,店面擴了何止兩倍。點餐靠掃碼,澆頭卻早已定好搭配,沒得選了。後廚那扇曾能望見師傅揉麵身影的玻璃窗,也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不透明的擋板。下單不過兩分鐘,麵就端了上來,可入口的瞬間,舌尖卻尋不到半分記憶裡的鄉土味。

還記得我小四體考後,又餓又累,餓得走不動路,好不容易走到麵館,老闆趕緊做了一碗麵,這是他做的最快的一次,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次。我問老闆為甚麼今天的麵這麼鮮,他笑了笑,說:「不是鮮,運動後出了汗就要多吃鹽,慢點吃,我倒杯水給你。」老闆總是這樣細心,不知不覺間,這裡似乎變成了我的第二個家。

後來,老闆生了一場大病,小店便交到了他兒子手裡。再後來,兒子又把店轉手給了中介…… 幾經易主,兜兜轉轉間,那年那碗熱湯麵的滋味,竟只殘存於記憶深處了。

我終究沒動桌上那碗麵,默默付了錢,轉身走出店門。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裡寫過:「一個人真正的故鄉,不是他生長的地方,而是某個偶然的瞬間,讓他感到靈魂安寧、心有所棲的角落。」

如今的街巷,看著好像甚麼都沒變,可我知道,有些東西早就不一樣了。我再也吃不到那樣帶著煙火氣的鄉土味,再也見不到那般人與人之間互讓三寸的人情味。但沒關係,那段溫熱的時光,早已在記憶裡釀出了醇厚的芬芳。

至少,我曾真切地擁有過。


老師評語

以「麵」為引,串起童年記憶與今昔感慨,文筆細膩雋永。通過小店從手打麵館到連鎖店的變遷,對比出鄉土味與人情味的消逝,情感真摯動人。引用《月亮與六便士》的語句深化主旨,將美食記憶昇華為心靈故鄉的懷念,餘韻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