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經過這裡，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我早已認不出這片土地了。記憶裏熟稔的風景像被橡皮擦去似的，如今立著一座座煥然一新的大樓，樓下排開各式店鋪，連規模不小的超市都擠進了街角。

從前的老樓只有六層，沒有電梯，每天放學都要攥著書包帶喘著氣，一階一階往上挪。明明來回爬樓總讓人額頭冒汗，可那時的我像揣著用不完的力氣，扛著沉甸甸的書包也不覺得累。樓梯間的聲控燈很靈，腳步聲一響就亮，昏黃的光線裏能看見牆上蹭出的淡痕；等腳步停了，燈又慢慢暗下去，把樓道裹進短暫的安靜裏。我總在這亮與滅之間數台階，一邊數一邊給自己打氣：「很快就到了，再堅持兩階，馬上就到家啦！」

時光飛得真快啊。我從當年攥著大人衣角、爬兩階就搖晃的小不点，長成了如今能獨自扛著書包走遠的少年——整整十二年，都是在那棟老樓裏慢慢度過的。後來時代變了，老樓被推倒重建，曾經熟悉的小房子變成了華麗的新居，住進了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我們五年前就搬了家。新家小區環境好，最讓人安心的是有電梯，再也不用每天爬樓梯喘氣。可心裏總像空了一塊，閒下來就會想起老樓的日子：那時還沒到家門口，樓道裏飄來的飯香總是先鑽進鼻子——有時是番茄炒蛋的酸甜，有時是排骨燉蘿蔔的醇厚，像拆盲盒一樣，猜著媽媽今天又做了甚麼菜。我和妹妹總在樓梯上賭氣似的猜，妹妹會翹著嘴說：「我敢打賭，今天一定有蘋果湯！」我聞聞鼻子，笑著頂回去：「我還聞到手撕雞的香味呢，是你最愛的那個！」一說完，腳下的台階好像都變淺了，沒幾下就衝到了六樓門口。那時只覺得這些都是每天該有的事，直到現在才懂，那些被飯菜香裹著的時光，原來都是再也回不去的尋常，明明像在昨天，卻只能裝進回憶裏。

不只是老樓變了，附近的建築也換了模樣。從前擺滿玻璃罐的小賣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飄著奶油香的蛋糕店。小時候的我，總拽著爸媽的袖口鬧，要買櫃臺裏擺著的塑膠小兵；要是攥著幾枚零錢，就會撒腿往小賣部跑——玻璃罐裏的水果糖、架上掛著的卡通橡皮，連門口擺著的彈珠機都讓人挪不動腳。那時的日子多無憂啊，哪像現在，總被課業追著跑，放學回家時腳步都透著疲憊。

事物跟著時間變，我的心境也慢慢不一樣了。如今才真正懂：從前覺得普通的爬樓時光、老樓裏的瑣碎日常，那些當時不以為意的瞬間，原來都是再也回不去的珍貴印記，深深紮在心底，想起來就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