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槐花紛飛時

我想回到十二歲那個槐花紛飛的初夏。彼時老院的槐樹枝椏探過青磚牆頭,細碎的花瓣落在祖父翻土的竹筐裏,也落在我攤開的作業本上。而我總在他喚我幫忙篩種時,謊稱作業未完,埋頭於漫畫晝的世界。

這次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見他蹲在菜園邊攥著油菜花籽,銀發沾著陽光碎金,我快步上前:「爺爺,我來幫您。」他愣了愣,隨即笑彎眉眼,把竹篩遞我,教我晃出空癟碎粒,留住飽滿種子。我還要把從前忽略的細節記牢:他捻開種子外皮指胚芽,說「有這個才會發芽」;給番茄苗搭架時,用麻繩繞十字結,叮囑「別勒太緊,留出生長空間」;清晨澆菜,井水要沿畦邊慢澆,「像餵娃娃,得輕一點」。我還纏著他講生產隊的事,聽他說災年種土豆,用青菜養家的過往,再不讓這些話成耳邊風。

午後陽光西斜,槐花瓣落得更密。我和祖父坐在石階上,分吃搪瓷缸裏惖涼西瓜。從前他總把瓜心給我,這次我推回去:「爺爺先吃。」趁他不注意,我用西瓜汁在他臉上畫圈,看他刮我鼻子,聽笑聲混著槐葉沙沙響,在老院飄散著。

後來祖父深秋重病,住院還念著菜畦澆冬水;老院拆遷,老槐樹被砍倒,我才悔沒學好他的手藝、聽清他的話。可若有了這個重返的午後,後來在陽台種番茄、篩花種時,觸到麻繩、見風裏碎粒,就能想起他的模樣與叮囑——記憶不再是遺憾,而是溫暖。

這場時空之旅沒改生命軌迹,卻填滿記憶空白。我終於懂,珍惜不是留時光,而是把忽略的瞬間刻在心裏。如今春天來,我在陽光種槐樹幼苗,看它們抽枝長葉,就像又見那個午後,祖父的笑容透過樹葉,落在我肩頭。這份槐花香的回憶,會一直提醒我:認真對待當下,珍惜身邊溫暖,別讓未來再有「如果當時」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