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

人生中有很多被烙刻在心中的印記,這些印記是主觀上最深刻的記憶。人人都有深刻的記憶,例如被稱為人生大事的婚禮、對學生十分重要的畢業禮……可能當時覺得尋常,沒甚麼特別,但當某刻偶然遇上一件特別的事,這些記憶就會變成最深刻的印記。

陳阿婆是我們村裏被小孩稱為最「仁慈」的婆婆,佝僂的身影總是坐在小院子的舊搖椅上。也不知道她躺在搖椅上一整天到底無聊不無聊,我跟小夥伴們只見到她躺在那,手裹拿著蒲扇一晃一晃,半眯的眼睛彷彿是被刺眼的陽光刺著,又或是快要睡著。她總會透過單薄的鐵絲「牆」看著每個路過她院子前的路人。

小時候的我簡直是個「搗蛋鬼」,家裹人忙,即使是週末也沒有空餘的時間陪我,所以我只能跟村裹的小夥伴結伴,遊走村裏大小角落。其中有個叫做陳家寶的是我在那裹最好的朋友,我跟她上躥下跳,比那些男生還精力旺盛。

「小寶,我們今天去陳阿婆那裹玩吧!上次我在她家裹好像看到曲奇的罐子,我想吃。」我的手拉著陳家寶往前走,可是這天雖不算很熱,但動起來也是很煎熬啊。「哎呀,你就陪我去吧,你就站在旁邊,我自己來就行。」我往她背後一推,她只好配合我走去。

我們走過一段光禿的草地,終於到了陳阿婆家。她依舊躺在那個搖椅,半眯的眼睛望著我們,等我們開了她沒鎖的大門,她才開口道:「又來了?你們兩個先幫我把雜草拔一下吧,還是你們拔得乾凈,上次那幫小子竟然把我的菜苗當成雜草拔掉,氣死我了。」我們都還沒說話,她就已經安排我們工作了。我把條件跟她說一下,她欣然同意了,我跟陳家寶目光交流了一下便開始拔草。等到我們拔完草,向她討要報酬,也就是我心心信念的曲奇時,我才發現我被騙了。在曲奇罐子裏的不是曲奇,是針線,和一件一件看起來像手帕的半成品。「你騙我?裹面並沒有曲奇。」我的臉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氣的,感覺受到了巨大的欺騙,看著阿婆忍俊不禁的樣子,我更氣了,拉著小寶就走,一點都不想聽身後新阿婆講甚麼。

「哼!氣煞我也,陳阿婆居然欺騙我,我們再也不要理她了。虧我還盡心盡力地幫她拔草。」我學著電視劇裏的仙俠跟陳家寶說話,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直接打斷她接下來的各種「可是」。

時間如溪水般在指尖流走,這三個月我都沒有再去找阿婆,在「曲奇事件」之後,我也曾想過是否我的問題,但總是被旁人打斷,所以便沒有再回想。小寶跟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玩要,直到某天……

再次經過阿婆家時,她家裹多了好多不認識的大人,我鼓起勇氣上前問他們是誰,只因我以為阿婆家被人盜竊,正義感爆發。過問了才知道他們是阿婆的家人,我還問了阿婆人在哪,他們說陳阿婆去了很遠的地方,旅遊散心了。他們還在收拾,我打算離開時卻被喊住:「你叫甚麼名字?這裹有幾塊手帕,好像是她給一幫小孩的。」我假裝從容地、慢慢地走過去接著手帕仔細看,不僅看到了我的名字,還看到其他手帕上有著小寶和其他夥伴的名字。

我拿著帶有我名字和小寶名字的手帕去找小寶。看過很多電視劇的早就能理解生死,明白「去了很遠的地方」的意思,沒想到上次隨口一說,就能成為與她講的最後一句話。

淚水無聲地划過臉頰,我渾然不覺。當小寶提醒我時,我已經淚流滿面,我拿著手帕的手一直在顫抖,我跟小寶相顧無言。

我自以為我跟阿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是沒有時限的,現在我贏了,卻沒有一絲開心。這段時光當時只道是尋常,但現在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烙印在我的心裹,讓我記憶中的陳阿婆不再衰老、不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