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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巷消失了，消失在高樓之下。

雜物間的角落裡，那把舊竹椅靜靜地躺著，積了薄薄一層時光的塵埃。我蹲下身，指尖划過溫潤的椅面，那裡彷彿還存著老巷青石般的餘溫。觸到椅腿處那道淺淺刻痕時，我的心跳忽然慢了——那是與阿明比賽爬樹時磕到石階上的印記。如今阿明一家搬去了甲城，而老巷，是我們整條街孩子的童年，終究是被時代的推土機輕輕地抹去。

記憶裡的巷子，總是醒得格外早。天光未亮，王奶奶的早點攤早已經飄起炊煙。煤爐上的鐵鍋滋滋作響，手抓餅的香氣裹著白茫茫的蒸汽，順著磚牆往上爬，鑽進每一扇打開的窗。「囡囡啊，今天是要甜的還是咸的油條啊？」繫著粉色圍裙的王奶奶一邊麻利的翻著餅，一邊朝著我笑，「你媽媽昨天晚上加班，我呀，給你留了杯豆漿，記得趁熱喝哦。」巷子里的人情，就是這樣的細碎而溫暖。誰家的孩子沒人接，誰家老人要幫忙，從來都不需要吆喝，街坊鄰居們自然會伸出援手。

午後的陽光斜斜的照進巷子，大人們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擇菜，一邊聊著家常八卦。而孩子們追著一隻蝴蝶，從巷頭跑到了巷尾，歡笑聲充滿了整條街，感染了身邊的路人們。和遠處三輪車的倒車聲混在一起，成了最鮮活的生活背景音。那時總覺時間過得好慢，慢得能看清空氣中的每一粒塵埃正在跳舞，還能記住每一張笑臉的模樣。

拆遷的消息隨秋風而來，那天傍晚，巷口公告欄圍滿了人。那張红色的「拆遷通知」特別的顯眼，像極了一道突兀的傷疤。陳爺爺扶著牆，身體微微顫抖，「這屋子住了一輩子，現在真非拆不可麼？」王奶奶沒有出攤，她獨自守在那爐子旁，一遍遍摩挲那把用了十機年的鐵勺，眼睛變得通红。

搬家那天，整條巷子彌漫著無聲的告別。張叔把養了多年的盆栽分送给鄰居，喃喃說著：「新小區不讓種這麼多啦。」而阿明抱著他的足球，在巷子裡來回跑了最後一趟。他將球重重踢向牆，靜靜的看著它滾回腳邊，像是完成一場只有他才懂的道別儀式。我抱著那把舊竹椅，看著工人們所拆下的東西。牆上的塗鴉、路邊的石堆、角落裡的野草……一切都在機械的轟鳴中，碎成了過去。

兩年後，我再站回這裡。曾經的老屋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划一的高樓大廈。我站在曾經是巷口的位置，努力想從鋼筋水泥間認出一絲熟悉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陌生的人群、車聲，再也沒有那熟悉的招呼、餅香。風從樓宇的縫隙中穿過，只剩下喧囂，再也沒有那一縷溫暖，從容的人間煙火。

老巷消失了，但那些煙火却卻從未真正的離開。它藏在王奶奶剛做好的手抓餅裡，藏在鄰居毫不計較的關心裡，藏在孩子們奔跑無慮的笑聲裡，也藏在了我的心底，最需要歸屬的地方。城市注定要向前走，但在機械啟動前，是否應有一分猶豫，多一分珍惜？那些承載著記憶的巷子、那些溫情的舊時光，不該只是時代進步的代價，更應成為我們走向未來的根基。

畢竟，一個失去記憶的城市，再繁忙也好，也是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