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

烈日炎炎,蟬鳴聲聲,夏天如期而至。搖椅輕輕晃動,蒲扇掀起縷縷清風,淡淡的茉莉花香在鼻尖縈繞。頑皮的孩童卻總在此靜謐時刻猛然驚坐起,惹得外婆皺了眉,才又嬉皮笑臉地往外婆的懷裏鉆。湛藍天色融入眼眸,當時卻只道是尋常。

記憶中,外婆一直都有著午睡的習慣,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攪她,獨我是個例外。精力旺盛的孩童哪肯輕易放棄玩耍的時光,因此每每要午睡時,我都會鬧上一鬧,惹得外婆無奈嘆氣。於是乎,屋檐下的搖椅成為了外婆的妥協,每每哄著我躺上搖椅後,她便從口袋裏變出一顆橘子味糖果。至此,橘子味軟糖的香甜伴隨著外婆身上的茉莉花馨香成為了尋常。

後來,我漸漸長大,繁忙的課業無情地擠占了我悠閑的午後時光。流年似暗中偷換,恍然間,搖椅上的孩童再不見蹤影,只徒留一位年邁的長者在無盡地等待,滿頭青絲漸生白發,從此,尋常再難尋常。

那一天,在媽媽的命令下,我提著一袋面條再次回到了外婆家。外婆的青絲早已摻進白發,搖椅也在晃動間吱呀作響。恍惚間,過去和現在重叠,我彷彿又感受到了炙熱夏天裏,蒲扇吹出的縷縷微風。鬼使神差地,我放輕腳步挪到了她身邊,伸手從搖椅的背後輕推了一把,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地外婆猛然睜開了眼。看著身後笑得得意的我,外婆無奈的搖搖頭,可眼底的笑卻怎麼也藏不住,眼尾皺紋也悄然浮現。時隔多年,午後的靜謐小屋又一次被笑聲擾亂了陣腳。外婆側過了身,輕拍身側的位置,示意我和她一起休息,又變魔法似的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顆橘子味軟糖。毫不猶豫地,我含著糖鉆進外婆的懷裏,茉莉花香撲鼻而來,嘴裏糖果的香甜沖擊著我的味蕾,似乎尋常依舊。

可回憶總是過於沉重,年邁的搖椅也難以承受。吱呀作響的搖椅終於發出了斷裂的哀鳴,嚇得外婆連忙拉起我。記憶中光滑無暇的搖椅此刻布滿裂痕,似是在提醒我,時間在向前走,有些尋常再也無法回頭。

時間向來如此,它推著人往前走,卻從不關心人們是否願意。它匆匆忙忙地裹挾著我們來到一個重要的時刻,卻不等我們回味其中的珍貴,就又將我們推向下一個節點,使得人們不得已地留下了無數個「當時只道是尋常」的遺憾瞬間。

也許,只有珍惜當下才是彌補遺憾、掌控時間的唯一方法。珍惜當下最為尋常普通的每一刻,才能盡力彌補「當時只道是尋常」的遺憾。

炙熱吻下風聲,雀鳥啼鳴,又是一季盛夏。輕輕晃動的搖椅,蒲扇掀起的微風,縈繞在鼻尖茉莉花香和嘴裏橘子味軟糖的香甜卻永遠塵封於回憶當中。湛藍天色融入眼眸,熾熱風聲落入心臟,至此,尋常之事,終成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