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一把粗曠的聲音把我從惡夢中喚醒。我試著起來，奈何軀體像是被下了咒，似石板般無法動彈。一點點的冰冷觸碰著我的皮膚，凜冽的寒風滲透著我的筋骨──看來暴風雪還沒有過去。這片不祥的白色將此地折騰了整整七天，活像一首冗長又吵鬧的交響曲。有些人還沒看到此曲的休止符，就已經掉了魂魄；不過這也不是甚麼稀奇事。在貧民窟裡，隨便冷死幾個人，大抵是司空見慣的事。死了反倒還好──每天過著飢寒交迫的日子，在生死之間掙扎，又有甚麼意義呢？

「幹嘛？」

我像是懶洋洋地回了話。三天沒吃東西的我，也沒剩多少力氣說話，要時刻留意著呼吸，生怕有一刻忘記了吸氣。

「這是找你嗎？」

我瞄了瞄他手上的報紙，又閉上眼睛。

「神經病，怎麼可能有人找我？」

「你看清楚吧。」

我再次張開眼睛。報紙上印著的那一幀照片，突然引起我一陣強烈的厭惡。

那是我小時候的照片。

從小到大，他們令我牢記著「適者生存」的道理。學業、音樂、烹飪、運動──不論是甚麼，我總是被迫著要為第一的頂峰破釜沉舟。或許是我的哥哥繼承了父母十項全能的基因，我也因而被予以如此沉重的期望。大概是上帝跟我開玩笑，才讓我這麼愚笨，連一項也精通不了。

一年、兩年過去，在我八歲的生日，她把我送到這被死亡籠罩的沼澤，說我是家族的污點。

現在想我回去？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再次活在更煎熬的地獄中。

我費盡力氣爬了起來。

「喂，你去哪？」

我沒有回頭，只是不停向前走。

我寧願死，也不願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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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許久了。在這呼嘯的寒風中，我無法再踏前一步。凍得僵硬的手，早已失去知覺；勉強睜開的眼，被冰霜刺得通紅。眼淚沿著臉頰不停滑落，而它那一絲溫暖，也只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模糊的視野中，盡是一片無際的白，彷彿無論你走多遠，也終究不能逃離這嚴寒的煉獄。

大概是將死了，又或是冷瘋了，我腦袋突然萌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大概是在這樣的絕境，在被剝奪所有的感官時，人的意識才是最清晰的。你會忽然留意到自己正存在著，正活著，然後轉而思索自己生存的原因，最後在自己的回憶中不停挖掘，冀望能發現人生的意義。就在一剎那，你所經歷過的一切相互交織，像是給你印了一份成績表，把好事壞事都表露無遺；又像是一份溫馨的禮物，在作那最後的宣告前給你重溫的機會。

腿，大概無力站住了。

心，大概也無力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