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暫停一小時(下)

從醫院病房攙扶外婆到街道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見著錶上的時間慢慢地流逝,心裡愈來愈焦急,「這是外婆最後的一小時,一分一秒也不可以浪費!」我抱著這信念,一步步的走出醫院。

「我終於不用再受醫院的那股難聞氣味了!想不到最後的一小時可以這樣度過!」外婆說,我在醫院的出口找到了一台輪椅,使往後的路程方便多了。

走出醫院,到完全靜止的大街上。從莊士敦道往西走,因為所有人也不動,所有車也不動。所以,我們可以非法越過馬路,右轉到柯布連道。外婆開始慢慢回憶:「現在這裡全是高樓大廈,政府在舊區重建,許多地方都變了,」外婆從小住在灣仔,對灣仔有很強的歸屬感和回憶。外婆繼續說:「舊店鋪慢慢的逐間消失,變成了一間間的連鎖店,以前利東街五龍粥店的生滾粥好吃得不得了,也被市區重建局重建了。還有藥材鋪、錄影帶鋪、涼茶店、舊式大酒樓等等,全都消失了。真懷念小時候的灣仔啊!」

外婆一邊說她的往事,我們一邊走,不知不覺已來到那間雞蛋仔店。我們從鐵餅中拿下剛煮好的雞蛋仔,撕開一塊塊,放進口裡,雖然時間停止了,但我還是付了錢。外婆說:「你知道嗎?從前的雞蛋仔比現在的好吃多了。它們用真的雞蛋來造,而不是現在的味精、麵粉和色素。師傅如果對煮出來的雞蛋仔不滿意,就會重造,他們是用心來造的。我們吃的不是味道,而是一份心意。街坊和街坊的關係和好朋友一樣,整條街的人互相照顧,互相幫忙。我和你外公也是住在同一條街的,他是我的童年玩伴。」

我們一邊吃,一邊走。走過一點,是修頓球場。外婆說:「以前常常和我哥哥看球賽,我不懂那是什麽,只會跟著哥哥們說加油加油。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的很天真很幼稚啊!」再往西走,走到聖佛蘭士街的斜坡上。這裹就是外婆足足住了半個世紀的故居。「兩旁的景色都變了很多了,只是這條斜坡依然不變。還記得每次買米后都要走上去,尤其是夏天特別難受,每次媽媽叫我買米我也不理她,又一次害得家裡沒米吃,只可吃麵包。多令人真懷念啊!」

我再看看手錶,只剩下五分鐘了。我和婆婆快要分開了,真捨不得。我也再忍不住了,撲向外婆的懷抱裏。外婆慢慢摸摸我的頭:「每個人也有要離去的時候,這停留的一小時已令我終生無憾,小玲,謝謝你。」「外婆!不要走!」「只是,希望你幫我完成一件事,就是保育灣仔,讓香港人有地方可以留戀,讓當中的回憶得到保留!」人們動起來了,車子動起來了,輪椅上的外婆不見了,繁忙的街道上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外婆,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一定會盡全力去完成你最后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