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沒寄出的信

  • 作者筆名:曾靜怡
  • 發表日期:2020-07-30
  • 寫作年級:F4
  • 字數:1337
  • 文章類別:其他

「那年長街春意正濃,策馬同遊,煙雨如夢……」小年邊輕輕哼著歌,邊著手在面前的畫板上勾勒著,隱約能看見柳條輕抽著雨霧,兩位肆意輕狂的少年正策馬遊長安的輪廓。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滿室金光,將整個畫室照得敞亮、乾淨。

那時我坐在小年身旁,翻看著他的畫冊,驚歎道:「小年你這畫工神了呀!人物維妙維肖,景物栩栩如生,配色美得令人窒息了!」

「你要再誇我,我都不好意思啦。」嘴上這樣說著,面上卻無半分羞澀。他只是緊緊盯著面前的畫板,眼神明亮而堅定,彷彿閃爍著萬千星光 ——那是對畫畫熾烈而深沉的愛意。我一直都知道小年是多麼喜歡並熱衷於畫畫,當他面對著畫板時,像是一位神明正在描繪另一個真實的世界。「你現在是在把歌曲裡的情景描畫出來?」我興致勃勃地問道。小年答說:「對啊,你不覺得這兩人正如你我嗎?策馬共歡,同遊相交,談笑風生,閒話美景,多自在啊。」我聞聲而笑:「哈哈,長安歸故里,故里有長安。說的就是這幅畫吧,知己就當是如這般相依相融。」小年也笑說:「莫不如這畫中少年便名為《長安與故里》,待畫作成後就送給你,怎麼樣?」我欣喜極了,連聲應到:「好啊好啊,我一定細心珍藏,裱好它掛在床頭,天天觀賞!」

思及至此,我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現出懷念的笑意,但轉瞬又濕潤了眼眶。

那幅作品去哪了呢?自上次一別,再也未見過那幅尚未完成的畫,或許被棄置於那間荒廢了的畫室,或許被收進了行李,與小年一同消失於天涯。我無可奈何,只能落筆在紙上緩緩寫到:我的長安啊,你如今可還安好?

猶記當年,小年與我總會在畫室中享受一下午的靜謐時光,然後外出閒逛,活泛身體。我們愛極了那夕陽,它揮一筆朱砂墨便成了漫天霞光。它羞澀時,那霞光便如情人們柔聲呢喃时微微泛紅的臉頰;它愉快時,那霞光便如大豐收時熟透了的西瓜瓤,勾人饞意。小年總喜歡細細觀賞那霞光的色調變化,似若那緋紅的一寸深一寸淺中隱含著令人沉醉的韻律,動人心魄。就在這條路旁滿是梧桐樹的街道上,我們一邊漫無目的地向前行去,一邊愜意輕鬆地閒聊著,從那霞光聊到西瓜瓤,從西瓜瓤聊到街邊小吃店,從那美食的香氣聊到身旁偶然吹來的涼風。天南海北,無物不聊,無話不談。

那一天依舊是同樣的一個傍晚,雲彩還在慢悠悠地飄著,晚風還在慢悠悠地吹著,梧桐葉還在慢悠悠地落著。而我卻急不可耐地,像個毫無頭腦的莽夫一般地向著馬路對面奔去:「看!對面有輛雪糕車,我們快去排隊……」話音還未落,一句驚恐的「小心!」伴隨著右側一道急促的喇叭聲一同響起。我還未能理解那蘊含著什麼意思,便被身後襲來的大力一把推開,向前撲倒在地。我在一陣陣令人肝寒膽戰的尖叫聲中轉過頭去,只能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癱倒在地,他身下緩緩聚成了一小片血泊。

在醫院的手術室外的長廊中,我不安地顫抖著,渾身酸軟只能扒著一旁的欄杆才能勉強站立。我不敢看向身旁,小年的父母正在那裡無聲哭泣著。深夜,手術室上的燈終於亮起了綠色。醫生沉重地走出來,說;「傷者生命已無大礙,只是,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他的右臂可能需要進行截肢……」我懵然地想著:右臂截肢,就是說小年沒了右手,是我害的,他再也無法畫畫了……這一切的禍端,都是因為我……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第二天,我將自己封閉在緊鎖的房門內,無時無刻都在懊悔自責著。我不敢去探望,我害怕沉睡中蒼白臉色的小年,更害怕見到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失去右臂的絕望。

又過了兩天,膽小鬼的我終於鼓起勇氣去了醫院,卻發現小年早已離開了這裡,舉家搬去外省,以便接受更好的治療……

「往後的日子裡,我時常想著你,惱恨著自己的魯莽與懦弱,才留下這麼多的遺憾。」我停筆將這封信摺好塞進信封裡,卻不知寄向何處。多麼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某個不知名的街角與小年不期而遇,再次見到那幅畫,親手將這封信交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