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限期

踏出文憑試考場的那一瞬間,心裡像失去了甚麼,空蕩蕩的感覺卻又讓人沉重地前進。啊!那是限期,失去的是時間的追趕,考試的束縛。以前我總期待著這天可以跨過多年來的鞭策,幻想著那激動難耐的心情,嘴角也情不自禁向上翹。可是到了這天,沒有了限制,像是沒有目標地生活。這是難以形容的滋味,澀澀的,苦苦的。想像中興奮解脫心情竟變得不知甚麼滋味。

越接近文憑試,課室的氣氛更是嚴肅。每天,小小的空間裡不斷響起嘀嘀聲,像是大鐘為我們在倒數,數著那限期的來臨。

「時間到!停筆!」老師一年前已重複這句不下百次,聽得我耳朵也起繭。但我知道這不是嘮叨,是驚醒睡魔的咒語。看見老師捧著潔白的山堆進來。同學們那反應好比看見妖魔鬼怪。

「唉!又做試卷了,很想死啊!」同學們的唉聲歎氣,怨氣散佈在大氣中。這時候老師一句「是不是準備考下一屆啊!」把班上的聲音瞬間消滅,猶如消毒藥水將細菌殺個一乾二淨。

回憶中的熟悉場景像是許久沒上演。紙張的質感,計時器的聲音,原子筆的觸感變得很遙遠,距離生活九萬百千里之遠。因為我們踏過了這限期,跨越時間的空隙卻再也回不去,只能停留在腦海…...寄存著……那課室如戰場,滿散煙硝的場景。

「嘀嘀」,「嘀嘀」這聲音在這年間每天重複又重複,不過這次不是計時器,是鬧鐘。看看時間,七點正,是從暖暖的被窩爬出來的時候。約了那多年並肩作戰的隊友每天準時出現在冰冷冷的自修室。那幾個月來,冰凍的座椅,淺藍的桌子幾乎成了我們的家。與朋友住在附近,有空時他來探望我,遇上不懂時,我去請教他。這可是方便得很,因為我們只隔著一塊薄薄的磨砂玻璃。

那時候,我們腦裡,心中只有考好文憑試,可以順利考進大學的念頭。那股衝勁在我踏出考場時像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流在血液中的熱情像一支無情的針筒強行地抽乾。那股失落難以喻明。沒有了「嘀嘀」的聲響,沒有了背後推動時間的幕後黑手。心裡頓時空空的,猶如被千萬的螞蟻在一點一點蠶食。我才發現一直以來追趕的目標完成了,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走下去。這一刻迷惘彷徨湧上心頭。

朋友的鼓勵,師長的督促,父母的嘮叨隨著文憑試的結束也不再聽到。那件象征青春的校服也只可藏在衣櫃底。「中學生」這跟隨我六年的名字,利用它做過不少壞事的我。如今,終於要除下這讓人留戀的名字。

以後再也沒有文憑試的限期,沒有光陰的追逝,沒有煩人的嘀嘀聲…...原來是這般的不捨,想抓緊它卻只能無力白白地看著它在指縫中流走。這時驚醒限制并非貶義詞,而是在背後默默推動人進步的提醒者。無論被人怪罪,厭倦多少次,限制仍像齒輪推動人往前走,踏出名為勇氣的步伐。

以後也不會有公開試的限期。經歷六年學生的限期,察覺限期並不可怕。可怕的只有人不把限期當作限期,仍在肆意消耗時間。

這刻開始再沒有文憑試的限期,但未來各種的時限數之不盡……直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限制」從此是我珍而重之的禮物。


林翼勳博士評語

行筆極生動之能事,設喻亦鮮活有奇致,充份呈現考生應試之忐忑心境。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8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