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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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形的玻璃盆盛著三分之一的水,幾個綠色圓點在水中央,大小還不到我的姆指指甲大,我捧著水盆,雙手的浮影歪歪斜斜,呢喃一句:「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對啊,它是我旅行時撈回來的浮萍,我不知道送甚麼,就送這個給你了。」表姐眼神閃爍,嘴角的笑意稍稍牽強,想來她必定把全部時間耗在玩樂上,忘了買手信,才不得已如此。表姐留下一句「好好照顧它」,便匆匆走了,我無奈於她的窘迫,亦為自己的孩子氣暗自發笑,便隨手把水盆放在窗邊的書桌上,確保陽光照到它,也就不管了。

彼時,我對事物還是沒甚麼期許的,因此也沒憂愁過甚麼,日子大抵都是在上學、做功課和玩樂,書桌上的水盆一直沒有扔,它的存在已經成為習慣,閒時雖不會看望,被挪走了卻總覺得奇怪,綠色的三個圓點比當初長大了好幾倍,停在曲奇餅的大小上;水盆位置使然,我多數在做作業時看著它們,平靜無波的水面加上些許綠意,如同我的心境、我的生活。

年歲漸長,就像鳥喙啄開蛋殼,外界的聲音和景象一下子清晰起來,以往不曾在乎,不需在意的事,也有人迫著你去完成,而且慢慢成了你的責任。這種循環是不會停止的,成長就是這樣吧!至於能否主動承擔責任,也許就是他人評價你成熟與否的標準。然而,外界的期望或要求,並不能支撐我們,我們總要找到自己願意為之前行的東西。

時值冬夜,我伏在厚厚的作業上,模糊的目光逐漸聚焦,忽然覺得自己如同眼前的浮萍,無垠無土,一點微風一波漣漪,就能擺弄我的去向,如果風波一大,或許就被掀翻淹沒,窒息的感覺隨著盆中浮影扭曲,緩緩攀上心頭,我的視線再度模糊,思緒如潮水襲來:對於生活的無措和不安,為何愈來愈大?隨之而來的焦慮纏繞不止,我無力揮散,它們正在拉扯我下沉,我似乎將要溺亡……是因為沒有根吧?我找不到的東西就是用來立足的根嗎?念頭浮現又再次消散。

怵然驚醒,玻璃盆的碎片已經鋪滿地上,水花四處飛濺,我踏著刺骨的涼意,撿起三片浮萍,然後扔在垃圾桶裏,既然我與表姐的交情早已不比當年,我何必留著顧影自憐呢?成長拉闊了我們的距離,各人自有各自的圈子,我們以往的話題已然塵封,這盆浮萍只是天真的過去,想留也留不住!我準備撿拾玻璃碎片,跪下環顧,只覺寒風凜冽,滿地荒涼。


林翼勳博士評語

浮萍本為無垠可附之微物,在筆下渲染出陰冷之氛圍,最後隨玻璃盆之破碎,併扔入垃圾桶,象徵與表姊交情之完結。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8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