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家具的自述—前無去路?

我瑟縮在寒冷的街角,任憑無情的北風吹襲我早已彊硬的臉龐。耳窩裡除了響著風的呼嘯聲,還有微弱的金屬碰撞聲。我沒有多加理會,腦海中只回想著剛才被送離家門時主人視而不見的冷漠。其實重頭開始,一切的寵幸感覺只是自已的幻覺。傭人每星期把我清潔得新來一樣,不是因為主人的特別吩咐,而是她的職責所在。小主人在我身上活蹦亂跳,不是因為他們特別喜歡我,而是父母不容許他們在昂貴的彈簧床上嬉戲。主人剛才對我的離開沒有投下半點兒眷戀的眼神,不是因為他們涼薄,而是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件普通不過的家俱。

金屬碰撞聲在無聲無息間由小漸大,以至最終停到了街角。只見一隻怪手把路旁的垃圾提起,然後往骯髒的車斗裡塞,看來我的光輝歲月要暫告一段落了。我閉上眼睛,準備被眼前的囚車送往刑場 — 堆填區。我感覺到自己被提起、搬運,我始終不敢睜開眼睛,生怕看見亂七八糟的景象。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被放在地上。這麼平靜的,我鼓起勇氣張開眼睛。我環顧四周,看到發黃的牆身、搖搖欲墜的吊扇,還有不同擺放方式的書本。有排列在書櫃裡的書,有在桌上堆成小丘的書,更有在地上疊著一幢幢的書。冷不防的我的椅腳被花貓爪破了皮,良久我才明白到一位愛書人把我從落進堆填區成為廢物的命運拯救出來,並把我安放在他的書店內,讓客人能坐下來專心閱讀。

陸遊說得好:「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無絕人之路,當一切看似是終結,其實只不過是另一個開端。從前我為了受重視而喜,為了被唾棄而悲,今天的我終於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我不在乎成為別人心中的瑰寶,而是在於能夠服務他人,這是一種不求回報,只求盡善盡美的生活態度。「沙發真舒服!」一位客人自言自語地說。他放下手中的書本,伸了伸懶腰,微笑著,逕自走出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