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衣櫃。

這是一個舊家具回收的中轉站。一個星期前，我被人運來了這裡，和其他的家具一樣，等待著自己的下一步的發落。在歲月的洗禮下，我一身的橘紅色早已磨損得七七八八了，昔日的棱角也被磨平了。

現在的我，灰頭灰臉，可謂是風燭殘年。又有誰可曾想起我的那些光輝的歲月?

四十年前，我孑然一身地來到一個剛從大陸移民香港的家庭裡。他們的家境貧困、生活環境惡劣，在過去的日子，他們都是將衣服放進紙箱子的，每次要找衣服的時候都要將箱子翻個底朝天，經常將衣服弄得亂七八糟、皺巴巴的；而在我來到後，他們開始和習慣將不同的衣服洗乾淨後熨得服服帖帖掛起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我那裡。每天早上看著他們穿戴整齊、神采奕奕地出門上班上學，就覺得特別地自豪！

隨著生活越來越有起色，家中孩子的長大，我體內的衣服也多了起來。不同的衣服，出席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意義。這件高雅莊重的西裝，是考上大學的兒子的；這件黑白相間的衣服，是小兒子的運動衫；而那條裙子，則是女兒去宴會時的著裝……一件件衣服，蘊含了不同的歷練和故事。每每入夜，細細聆聽著衣服與衣服之間的交流，感受著家裡人的成長與變化，那一刻，仿佛自己也在成長之中。

除此之外，由於家裡人對我的信任，將家裡不少的重要文件都鎖在了我的肚子裡的抽屜裡，對於這一項美差，我可一點都不可怠慢，每天都老老實實死死地守住肚子中的秘密。因此，家裡的人常常在茶餘飯後談到：我們家的衣櫃啊，雖然款式陳舊，一身的橘紅色，但是啊，卻非常實用呢，現在我們都把證件或者一些貴重的物品都放進去，再也不用怕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當然，對於小孩子來說，他們認為貴重的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就是考試的試卷了，在我肚子的底部，也有不少已經折疊好的衣服放在那兒，而這些衣服的下面，則是壓著孩子們的秘密。每每想到要替家裡的人守著不同的秘密，就感到自己「任重而道遠」。

時間如白駒過隙，我在家裡人的精心呵護下，度過了四十個春秋，奈何卻抵不過生老病死的命運，抵不過歲月的變遷，抵不過時代的優勝劣汰，終歸，我還是要被替換，還是要離開了生活了四十年的家了……

「喀嚓」一聲，中轉站的鐵門開了，陽光射了進來，灰塵在空中飛舞，剛剛還優哉遊哉的蟑螂立刻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串，工作人員進來了，走過來合力將老態龍鍾的我抬起來，放到貨車上。汽車開起來了，在顛簸中，奔向我人生中迷茫的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