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方的天際，幾朵浮雲如青煙般懸在夜空中。銀漢無聲轉玉盤，鑲嵌在天幕上的顆顆明珠也變得黯然失色。還記得每一年的中秋，無論父親有多忙，他總會趕回家與家人慶祝佳節。而每當飯後賞月時，祖父都會對著那面寶鏡喃喃自語：「明月明月明月，爭奈乍圓還缺。」孩提時的我並不知祖父的話何解，但到了今天拍家庭照，我終於明白了。

「好了，請大家望著鏡頭，一、二、三，笑！」

對比十年前拍家庭照，這次的確變化很大。十載光影匆匆掠過，這次家庭照中的人數不但沒少，還多了幾個人。不對不對，應該說是十年前缺了幾個人，今天所拍的家庭照才是完整的、完美的。

坐在正中間花梨椅子上的是祖父母。他們依舊精神矍鑠、雙目有神，銀鬚飄揚。尤其是祖父，他那顆金牙在他露齒而笑時更顯得金光閃閃。

站在後排正中的是大伯與伯娘。他們於四十年代因戰亂而逃至緬甸，戰後便在仰光定居了。由於大伯懂得緬文和洋文，便在中國駐當地領事館弄了個文員一職。我們兩家雖然互有書信來往，但此終分隔兩地。後來在五年前緬甸發生排華事件，大伯一家被逼撤回中國。他們倉皇從昆明南下，取道廣州回到香港。都不知此事是禍是福，只知道祖父母一見到大伯一家歸來便感動得淚流滿面。闊別三十餘載，大伯的皮膚也變得黝黑，髮鬢亦開始變白了，真是歲月不饒人。

在大伯的左邊是我和我的父母。我從乳臭未乾的小孩變成與父親一樣高的小伙子，鼻樑上更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穿起襯衣更有著一股書卷氣。父親在這幾年努力拼搏，支撐起整個家庭，雖說生意興隆，一帆風順，但額頭上少不免增添幾道歲月的痕跡。母親在這十年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使她原來年輕潤澤的容貌，在幾年間蒼老了不少，真是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而在大伯的右邊是姑母和姑丈。姑母在她二十二歲認識到一名澳洲青年，後來為了愛情，不顧祖父母的反對，與該名青年到澳洲結婚與生活。那名青年正是我的姑丈了。直到兩年前祖父被證實患了阿茲海默症，記憶力漸漸衰退，為免姑母擔心，父母一直都沒有向她提及。而在一個月前，祖父的病情突然惡化，差點兒連自己的姓名也忘掉了。姑母知道後立即從澳洲趕回來，並決定舉家搬回香港定居，方便照顧祖父。剛巧姑丈亦獲邀到新成立的香港理工學院執教鞭，因此這件事也得到姑丈的同意和支持。

老子有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一次可算是因禍得福。大伯一家為了排華事件而回到香港，姑母一家因祖父的病而從澳洲回到香港。香港始終是他們的家。

為了慶祝一家團圓，為祖父在病情惡化前記錄這美好的一刻，我們選擇了拍家庭照。因為無論經歷什麼都好，一家人完整的在一起才是最重要。我深信，明年的中秋，祖父不再需要在賞月時喃喃自語了。

「咔嚓咔嚓！」在鎂光燈的閃耀下，大家都綻放最美麗的笑容。是啊！，是代表喜悅的笑容，為這團圓的日子留下美好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