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細節

  • 作者筆名:鄧志豪
  • 發表日期:2012-03-10
  • 寫作年級:F3
  • 字數:1553
  • 文章類別:故事

今天,電影館裏出現了一大羣老友記,全都不耐煩的擁擠進九樓的小小劇院裏。安頓後,往外的大門一關,院裏充滿黑暗和期待;突然卡嚓一聲,屏幕上放映着久違的「彩色青春」四字。斑斕的色彩在眾人眼前舞動,院裏洋溢着驚歎之聲--正當每人都會心微笑,坐後排極遠處的老人卻默默不語,心裏泛起浪浪懊惱和怨恨。他哭了,淚水奪眶而出,流過皺摺的臉--但這一切,也被響亮的主題曲蓋着了。

「青春,真可愛青春,珍惜你光陰似金……」

麗宮戲院剛剛啓門營業,門外便聚集了一條綿延萬里的人龍。排隊的多是黑頭髮、活力充沛的年青人,無論是三七分頭的,還是梳着「奥米加」裝的,也議論紛紛,難掩興奮之情--香港才是近年引入彩色電影,大部份輪候的人都沒有看過。

正當眾人開始進入院內購票,街角一輛閃亮的平治汽車陡然拐彎而入,雖然是在拐彎,而車子就像猛虎一樣在油黑的馬路上肆意狂奔,車身因離心力而向外側得厲害,幾乎翻倒,車後源源噴出白煙、輪胎屑和一回回震耳欲聾的轟隆之聲;眾人只眼前銀光一閃,那平治已粗野地剎停戲院前,引擎仍烏烏的低嗚。眾目睽睽下,一男一女步下車;那男的穿棕色豎條襯衫、墨綠的「喇叭」褲、一雙亮麗的皮鞋在陽光下閃耀,大膽而豪邁。那女的則是一襲黃底的連衣裙,上面佈滿整齊的藍色圓點,腰間繫着一條幼細的皮帶,時髦而平實。兩人看來都不過二十歲,眾人都認為兩人一對龍鳳配。

那女的一踏地,便用右手扶着車門,臉上血色退了大半,一邊咳嗽,一邊蹣跚走到行人路上;那男的則昂首大步走,臉上流露不可一世的表情。他用手一撫頭髮,對那女的問:「萃卉,好玩吧?」她面向那男的,臉上浮現微笑,就如冒水而出的一朵白蓮,嬌豔欲滴,在場男士無不為之心動。「好……還好,世逢,你駕得真好。」

不久他們便如眾人一同進了院裏坐好,再過一會兒,燈光驟暗,在片刻期待和寧靜中,螢幕出現五彩十色。觀眾席一陣陣的讚歎聲,又把急促的「噓!噓!」壓下去。隨着蕭芳芳和陳寶珠在銀幕上翩翩起舞,將成為家傳户曉的主題曲揚揚播出:「……青春,真可愛青春,應心向書本。努力發奮,若你時候空過,他朝你更怨恨……」

醫學院是馮世逢和梁萃卉相遇之地:他們修同一學科、在同一班上課、同樣第一課遲到。開始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後來萃卉被世逢的倜儻吸引,他也被她善良的心迷倒了。不知不覺間,兩人譜出一段戀愛情調。旁邊的同學又怎會不知道呢?因此,在他們積極摧促下,這對金童玉女最後化作光和影,永不分離。

兩人結婚之後,更是難分難解。世逢雖不羈,卻用情十分尊一,一心一意愛妻子;萃卉更是千依百順--除了一點。她堅持要在青春完結之前把腦袋塞滿知識,反對遊玩和浪費時間。「青春時腦力好嘛!」他當然完全相反,玩要玩個夠。「青春時體力好嘛!」她曾微嗔地問:「你少時不惜光陰,大時你就後悔了。『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嗎!」「那是你太聰明我太笨了。」到此,兩人終於破口大笑,這小小風波一瞬即逝。

縱然她對此話題避而不談,心裹仍無時無刻擔心着。自從那次對話,她發覺他的學識不但沒有長進,還有倒退的趨勢。有見及此,她越來越焦慮;他卻一直蒙在鼓裏,直至一天……

「你先回去,我要到銀行提款。」戲看完了,她毫不抗拒的聽從,在他頰上吻了一下,就慢慢的家的方向。他並不是真的要去銀行,而是要捉弄她,在她走了一小路程才露面接她回家。他駕着平治,在她背後遠處緊緊跟去。他是她背影呆呆滯滯的,像夢遊般走動。不久她到了那街角處,但她沒有停下,一直步出馬路。世逢大吃一驚,本能地喊:「萃卉,小心!」她驀然回首一望,腦裏一白;她沒想到她下一刻就被大意的巴士司機撞到,沒想會被死神帶走,也沒想自已是被世逢捉弄。她甚麼也不及想,便已踏進命運的魔掌。長年的學習壓力加上焦慮,令她身體日漸衰弱;她要與死神搏鬥,根本是螳臂擋車。

「韶華任虛渡,你終生抱憾……莫負你好青春,惜光陰!」今天的「彩色青春」放映完了,燈一亮,眾人起立離場;坐後排極遠處的馮世逢抹去臉上淚印,緩緩步出大堂。他終於明白,青春不應浪費的道理。青春是活力的時光,是腦力的時光;但當他遲遲才看清楚青春的細節,頓時感到成人世界施加的壓力、心智未成熟前要做判斷前景好壞的抉擇,令他感到噁心。

他看見了!是一樣的黃底藍點連衣裙,繫同一條皮腰帶;她正向他招手!

虛像、實像他都不顧,他一邊瘋狂的奔向馬路另一面,一邊喊:「萃卉,你快回來,我明白了,我終於清楚了!」一腳已踏上馬路--還是黃泉路呢?

天意弄人,一輛巴士正朝他全速駛來。